「那时我就后悔了,我不该接这个烫手的差事。」
「朝堂上所有衙门都向我伸手要钱,诚意伯刘孔绍更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向我要军费。不是我不想给,是真的拿不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收夏粮的时候,结果不出所料,地方的赋税一再拖欠,根本就收不齐。」
「平时见了面,有的叫我先生,有的叫我大司农,说的可好听了。」
「等真到了事上,我这个东林党党魁,别人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我早就萌生了退意,今日朝堂议事,本想借着刘孔炤的弹劾,顺势提出辞官。」
「我就想着,这次离开了朝堂,我就老老实实的回到常熟老家,本本分分的读书耕田,安享晚年。此生不再过问政事。」
「可结果,宝摩兄你也看到了,皇上一再挽留,圣上就是不肯放我走。」
「如今,圣上明里暗里的是想要整顿两淮盐政。」
「两淮盐政牵扯太多,不是我这一个户部尚书能捋的清的。」
「届时一旦出事,恐怕我就是下一个陈新甲。」
徐石麒:「受之兄,你不会成为下一个陈新甲的。」
钱谦益一振,「宝摩兄的意思是,我不会成为两淮盐政的替罪羊?」
徐石麒苦笑一声,接着又感叹一声。
「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棘,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欤?」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
「受之兄以为,先帝是为了推脱议和之事的责任,便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陈新甲身上?」
钱谦益:「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徐石麒回答的十分肯定。
「陈新甲的案子是我审的,案卷是我亲自整理的,陈新甲有罪无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起初,陈新甲的定罪缘由是:卖总副镇金银累巨万、陷辽城四、陷腹城七十二、陷亲藩七。」
「先帝特意降旨,松锦大战的失败,不予追究。但失陷七位藩王,罪不可恕」
。
「最终,陈新甲的罪名被定为:居中调度临时不能策应因而失误军机者斩律。」
「这里面压根就没有提议议和的事!」
「若是议和有罪,公然主张议和的杨嗣昌早就该死了。」
「先帝不是傻子,他若是为了推脱责任而处死陈新甲,谁还敢为他卖命。」
「所以我才说你钱受之不适合做官,竟然连这种坊间的谣传都信。」
钱谦益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徐石麒接着说:「陈新甲深受先帝信任,不然凭他一个举人,无论如何都坐不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陈新甲本就不干净,若不是先帝保他,他早就应该下狱论死了。
「可陈新甲做的蠢事太多了,连议和这幺重要的事竟然都能泄露出去。先帝对他彻底失望,不再保他,所以才有了陈新甲之死。」
「适才受之兄你说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陈新甲,我说不会。」
「先帝不会蠢到为了推脱责任而处死陈新甲,当今圣上也不会为了推脱责任而献祭你钱受之。」
「皇帝,最需要的就是臣子支持尤其是当今圣上是新君登基,更需要臣子襄助。」
「皇帝如果因为两淮盐政的事就把你钱受之推出去,那以后谁还敢给皇帝卖命?」
「不提文官,前方还有那幺多的官兵在替朝廷卖命,他们知道会怎幺想?这个时候,皇帝是不会做令人心寒的事。」
钱谦益还是有些犹豫,「就算不是陈新甲,不是还有晁错?」
徐石麒没有回答,反问道:「那我大明朝有七国之乱?」
「没有七国之乱,汉景帝何苦要杀晁错?」
「两淮盐政的事,办的好,你钱受之这个户部尚书自然有功。办不好,你最多不过是罢官夺职,以谢其罪。」
「时局太乱,朝堂要稳。就算是要拿人祭旗,也不会拿朝堂上的人开刀。」
「想要整顿两淮盐政,必须要死人。朝堂上会不会死人我不知道,就算是死人,也是有限的。真正会死人的,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人。」
「盐政一启,肯定会有人找你这个户部尚书说情,也会有人弹劾你这个户部尚书。」
「两淮盐政,皇上会派人去整顿。你钱受之不用去管。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朝堂上抗住各方的议论。」
「只要你这个户部尚书能够在朝堂上将事情抗住,无论两淮盐政事成还事败,皇上都会如先帝保陈新甲那般保你,你将会得到一个体面的收场。」
钱谦益恍然大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今日多亏了宝摩兄解惑,不然,我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徐石麒:「两淮盐政的事,不止是受之兄你这个户部尚书卷了进去,就连我这个吏部尚书,也被卷了进去。」
「受之兄你将事情抗住,不仅是为国,同时也是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