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他怔了怔,缓缓放下茶杯,对着侍立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去帐上支些银钱,看看城中还有多少房屋被毁尚未修葺的人家,酌情再补贴一些。
还有,今夏的税赋————上报时,就按往年八成计算吧。」
管家愕然擡头,见太守已闭目养神,不再多言,只得躬身称是,心中却暗自嘀咕,老爷经此一劫,脾性似乎宽和了许多。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温柔而又强制地抚平了这座城市的创伤,并将那惊心动魄、
关乎存亡的集体记忆,悄悄地蒙上了一层薄纱,淡化、模糊,最终沉入日常的烟火尘埃之下。
人们依旧为生计奔波,为琐事烦恼,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被掩盖的恐惧与绝望会悄然探头,带来一刹那的失神,旋即又被更强大的生活惯性拉回。
这失神之后,心底却仿佛被那极致的黑暗洗涤过,生出些许以往不曾有的豁达,对身边的人和事,也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宽容。
这是一种奇特的愈合力,是幸存者本能地拥抱生命,对抗虚无的方式,带着几分麻木,也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微妙觉醒。
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在金山寺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庄严宁静的光芒。
大雄宝殿内,梵唱悠扬,檀香袅袅。数十名僧人身着海青,神色肃穆,正进行着每日的晚课。
木鱼声清脆而有节奏,与宏亮的诵经声交织,充盈着殿宇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能将世间一切纷扰都隔绝在外。
就在这一片祥和、规律的禅音之中,殿门内的阴影处,空气如同水纹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下一瞬,一道青衫身影毫无征兆地凝实,悄然出现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