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前来的还有其师御史大夫邰炎,年迈邰炎近来屡告病假,像是某种对皇帝的催促。
郭食看来,皇帝今日既召见庄元直,即是对这位已改过自新的直臣的认可,君臣冰释前嫌,其人被重用之日已然不远,令其接任御史大夫之职的可能已被皇帝正式考虑。
而除此外,今日此召,与其上奏的那卷密折也必然有关。
又是师徒二人,又是一场不容窥探的密谈。
密谈结束后,此师徒二人退出大殿,步下石阶,邰炎低声训斥学生:「亏老夫还以为你果真改了性子……一个不防,你又犯起病来!好端端地,又递去这样的密奏提议,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名内侍躬身跟随相送,垂首而行,毫无存在感。
庄元直:「万物更替乃是常理,一时之乱,总好过长久动荡……况且陛下亦有此意……陛下乃雄主,何时缺过胆魄决心?做臣子的,不过是想帮着陛下早日下定决心,究竟何错之……」
「行了,你给我闭嘴!」邰炎打断学生的话。
那内侍将二人送出骀荡宫,即行礼止步,不再跟从。
庄元直没有回头,无声捋须一笑,邰炎看在眼中,只觉这学生如今颇具奸猾狐相,鼓囊囊的腹中不知揣着什幺坏水。
一心想脱身养老的老师不禁出口提醒教训:「你年岁已不小,明日最小的儿子也要娶新妇了……且也积些德吧。」
师生二人走远,那相送的内侍已将二人对话完整复述给了郭食。
郭食慢慢走去了长廊下。
更替乃是常理,一时之乱好过长久动荡……
雄主陛下亦有此意……
话语在耳边回荡,义子来到了眼前行礼。
「陛下可用过药了?」郭食幽幽问,眼底仍有两分出神。
「已用过。」
「看到了吗?」
郭玉低下头,声音很小:「儿未有机会观全貌,只今晨陛下将那竹简投入火盆,儿寻了机会查看,只见几截竹片尚有墨痕未焚尽,其中一截写着……」
郭玉声音更小,带一点颤意:「隐见……改立太子……四字。」
秋风灌入廊中,郭食看向廊外,脸色苍白,芭蕉枯黄,放眼望去,万物将死。
郭食原该叹气,但这次的气迟迟无法叹出,最终化作一道催命急咒,连夜吹入芮泽耳中。
半支着窗的屋内,芮泽来回踱步。
那该死的庄元直,回京后面对他的拉拢试探一直装聋作哑,原来是存了改天换地的野心!
此人从前与凌家不睦,而如今看来,此去南地或许早已认了那竖子为主,此行回京便没安好心,作出安分守己状,不过是掩人耳目!
什幺狗屁风骨,借貌美小儿来攀附屈家,多半也是为了那死小子铺路。
皇帝欲让此人来坐御史大夫之位,而同为三公之一的严勉虽刚正不阿,却也不过是那鲁侯府女公子衣裾边摇尾低徊的旧犬,任凭他再不站队,但在此等情形下,只要他不肯偏向储君,便是十分要命的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