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也跟着颤栗,珠玉相击,如殿外的雨声。
雨水在瓦上积攒,顺着廊檐如珠玉般溅落。
廊下,赵且安静静扶着车椅,姜负从中站起身,展臂伸了个懒腰,浅青的衣被风拂起,雪白的发沾上些潮湿雨汽。
空气中雨雾漂浮,无形的风宛如大手,与这方天地周旋,风一次次尝试将雨雾聚拢,推向它选中的方向。
姜负打着呵欠,散漫地道:「也不知如何了,该不会抽刀砍起来了吧。」
「放心,就算砍也砍不到她。」家奴不关心大局,只做出关于自家孩子的安危判断。
砍就砍吧,反正这天下本就是要乱的,能改就改,改不了也不会更坏了。
「也对,还有极擅砍人的鲁侯将她拱卫,想来是只有这祖孙二人砍穿别人的份。」姜负靠着一根廊柱,看着雨水,悠悠慨叹:「但话说回来,真比起胆量,总还是脑子没长全的小孩子们胆子更大……」
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正因是这世间数少年意气最不可仿制,带着脑子没长全的莽撞,天不怕地不怕,什幺事都敢去干,如此少年意气倘若再比同龄人添些灵慧,便有望成为那一帮脑子已长全胆子已定型的大人们的克星。
比姜负口中的孩子们还要更小的孩子,此刻正在隔壁书房中生闷气。
正在习字的雀儿近日恢复得不错,已从少微眼中的薄薄衣带养成了细细青绳,虽说仍细窄,好歹圆了些。
雀儿尚未可习武,先学写字,而这短短五日间,兴致勃勃教雀儿写字的小鱼,已迅速地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虽说同她这抹蓝原本就不怎幺牢固有很大关系。
小鱼极其挫败,又觉十分丢脸,并且生出危机感来,大半日没有和雀儿说话,握笔穷追猛赶,然而因心不静,笔下字反而丑出新高度,不禁气恨难当,愈发不想说话。
雀儿察觉到小鱼的情绪,给出了安慰:「小鱼,你别着急,我寿命不长,你却能活很久,所以我一日才抵你许多日。」
小鱼呆住,转头看雀儿,只见雀儿认真、诚实、不带情绪地道:「你比我先来,比我后走,少主一定会喜欢你更久。」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对症下药的安慰,但因这药太猛,叫小鱼顷刻呛出眼泪,两条刚长出形状的眉毛耷拉下来,一时简直觉得自己不配为人,不配为鱼,更不配为少主的小狗。
小鱼嘴一瘪,哭出声来,一把将雀儿抱住,保证自己今后死也不会再生雀儿的气。
「小鱼,你可以生我的气。」雀儿无比准确地诉说自己的感受:「但我不想让你生气。」
小鱼将这话理解,顿时嚎啕哭得更大声,简直声振屋瓦,震起雨珠。
姜宅这厢书房中哭声如雷,建章宫骀荡殿书房中却响起了一阵郎朗笑声。
笑声来自龙案后盘坐着的皇帝。
下方跪坐的郭食,与带回神祠祭祀经过消息的贺平春也跟着笑了笑。
皇帝笑声停住,眼角的笑意仍在,郭食最清楚,皇帝已许多年不曾这样畅快地笑过。
大笑也很耗力气,畅快也致使气血涌动,皇帝靠在凭几里,闭上眼,平息着气血,声音仍字字有力:「是得让他们记起,他们手里的东西是先皇和朕给的,不能忘了本源。也该教他们看一看,就算朕死,这江山也并不是块软炊饼,是他们谁都能来咬一口的,一不小心,也是要硌牙断手的……」
郭食笑着附和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