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做梦
约莫亥时中,韩砺终于领着一众船夫们先行回到。
时辰太晚,滑州虽是上州,毕竟不比京城繁华,此时官驿前堂已经没有其他客人,那驿卒就按着韩砺先前交代,把桌子拼成两条,又布置了椅子。
宋妙早早买了些时鲜果子,烹了清凉饮子,俱已摆好。
于是众人一进得门来,就见得两条长桌,上头搁了许多盘子,盘子里都装了各色洗净的果子——带着白霜的青红小李,挂着水滴的大黄杏子、大红桃子,又有初生鸡子大小的林檎,每一只都是红彤彤、黄嫩嫩的两种颜色相间,光看就叫人觉得酸甜味已经到了嘴里,忍不住咽口水。
果子品种很常见,但品相格外好,又新鲜,颜色鲜妍、外表秾丽,不用吃,光看就叫人高兴。
除却果子,每个座位面前又有一大海碗满登登的凉茶放着。
各人入座时候,还有些拘谨,等韩砺开口请茶,毕竟闷热一路,谁也顾不得再客气,都大口喝了起来。
茶汤棕黄,颜色很重,但又很清透,闻着只有淡淡的山楂酸味,入口是甘润的,喝完之后嘴巴里自己会生出津液来,解渴极了。
看到一眨眼功夫,人人碗中都见了底,韩砺就提了壶,一个一个去添茶。
众人忙做道谢。
茶水添好,韩砺先把今次情况通传一番,最后叫了两个人上来帮忙分发衙门奖钱。
等到成串的铜钱沉甸甸揣进各人怀里,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从原本的一点拘谨,变成了想克制也克制不住的欢欣。
韩砺这时才向众人问话。
他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闲聊谈天,先跟众人打听这一向打渔日常能得多少斤,好不好卖,哪种鱼最好卖,又问要是日后新河道通了,河水分流,每隔十里地都要设置一处关闸,或许会影响渔汛,问他们可有应对之道。
问完这些,再问如若新河道得用,那关闸不但需要有人定期修缮维护,也要时时检查,要是得了这样一个差事,贴补不多,责任却十分重大,在场人里头有没有愿意组成队列,轮流巡查的。
他介绍清楚,最后道:“因这事情繁琐得很,又绑人,诸位回去之后不妨仔细考虑一番,等想清楚了,当真熬得住,再来私下找我说就是——原是要看各人意愿,便是有哪一时忙不过来,或是脱不开身不能应的,也是情理之中,不必多想。”
然而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叫道:“秀才公,我老黄报一个名字!”
又道:“我一家都是靠河吃饭,没少吃苦头——我那二儿子就是发大水时候给洪水卷走的,抱着树才留了一条性命,虽如此,腿也断了,我若进了这个队列,日后衙门有什么消息,或是河道上有什么消息,应当能第一个晓得的吧?”
韩砺点头道:“肯定是较早知晓的,毕竟到时候真有什么事,还得队中人去河道里各处通传。”
两人对话一出,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不多时,另有一人忙道:“秀才公,俺老孟也报一个!”
“加我一个罢,再如何麻烦,人多了,分着做做,一下子就做完了——要是因为人人躲懒,搞得最后有什么坏了破了没有及时发现,最后闹出水祸来,还不是我们这些船上人吃亏!”
“正是!”
两桌子人,根本不用再回去多想,除却实在家中有特殊情况腾不出手的,其余人人都报了名。
从来事情只有关乎自身时候才最上心。
河道上的事情,自然是靠水吃饭的人最在意。
光靠衙门里头那几丁人定期去查,只怕那水闸破了漏了,都未必有人能及时发现——从前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