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进得审讯的屋子,见到对面人人身著公服,却全无一个熟面孔,个个眼生,他从尾椎处开始,直到脑袋,此刻整个人简直痛得发颤起来。
好端端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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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德彰的顾虑不是多余,抓了丁都头,此人乃是钱忠明心腹,又利益攸关,看著虽是个粗糙武夫,嘴巴跟活著的河蚌似的,怎么撬都不肯打开。
但韩礪等人手中拿著宋妙自伙房里头寻来的许多案子,又从档案库里头翻查出更多案子,其中牵扯,又岂止丁都头一人。
姓丁的没有口,还有姓周的,姓吴的,姓褚的,姓褚的不愧姓里两张嘴,说得最快也最多,几乎是一被捉住,证据一摆,稍稍一问,就嚇得屁滚尿流,把从前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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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褚姓库员专管粮仓,素来行事最为胆小、谨慎,又容易疑神疑鬼,每每轮到他守库的时候,分明已经眼看著大门、二门、库门俱已锁好,等回了屋中,仍不自信,乃至於哪怕数九寒天,半夜总难入睡,不得不爬起来点了灯笼再逐个確认。
此人亲眼看见一个一个熟悉的人被带走,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已是把身后事都想好了,此刻听得审讯官“减等”、“將功补过”等等言论,一被审问,不独和盘托出从前上官如何交代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续又如何坐视外人用沙糠补上,最后又如何报损。
甚至连何年何月何日,谁人凭藉什么条子领走了什么粮,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可见心中不知反覆想过多少次。
褚库员甚至还有证据。
他把歷年以来所有经过自己的手,不合规法的库粮进出尽数列了个帐册。
等带著官差,回到家中,把那米缸底下压著的帐册,同一大包动也未动的好处钱取出来时候,那褚库员竟是当场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问道:“你们,你们怎的不早点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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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在滑州几代人的经营,犹如一棵一二百年榕树,不独地面上枝叶繁茂,下头更是根深,想要撼动,乍然一看,简直难如登天。
但有时候,只要撕开了一道口子,就会发现原来当中已经被虫蚁蛀空,只剩看似庞大的乾巴树皮,拿刀割开,轻轻一推,它自己就会轰然倒地。
一旦第一个人开始交代,顺藤摸瓜,就会牵出后头无数人。
有了物证,有了人证,再翻查旧档,果然样样合得上,再找从前相关人等——认罪、攀咬的人越来越多,口子越来越大,等到后头,甚至於丁都头开不开口,钱忠明又认不认罪,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隨著时间推移,当观望的人发现,这一位从前仿佛无坚不摧的钱孔目,似乎没有想像中的可怕,但他名下的田產、铺面、钱財,又是那样的丰厚、勾人时候,简直如同禿鷲见到腐肉,群扑而上,只怕慢了一步,就要被瓜分一空。
短短半个月功夫,滑州州衙里头许多官吏,有被申斥的,有停职罚俸的,有去职的,也有一道入狱的,又从下头抽调上来一批新人,不过忙乱几日,就再无那一位孔目的痕跡——连他的屋子也早腾了出来,给其余几位新来的吏员分而用之。
这日下午,当宋妙从河道上回到官驛时候,骡车一停,她刚下了车厢,就见不远处几个人或蹲或站,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而眾人见了她,俱都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