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菜单,说好上菜时辰,管事又亲自把人送到厨房,叫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洗菜打杂。
宋妙给小厮做好了交代,又叫张四娘搭手,刚把米饭煮上,一人就兴冲冲一手拄拐,一手提桶,进得门来,叫道:「宋小娘子在哪里?」
宋妙转头去看,就见方才那「牙口也没几颗了」的汤老站在厨房里头。
她连忙迎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汤老得意非常,举着手里桶,道:「小娘子且看,老夫钓了什幺上来!」
又问道:「晌午这鱼能不能做的?」
宋妙低头去看,见得桶里一尾鱼儿游来游去,乃是双脊鲤,比自己手臂还要长几分,少说也有两斤。
——竟是真给他钓上鱼来了!
宋妙笑道:「老先生好厉害渔技!能是能,只这一向汴河水浑,黄河水浊,这鱼儿多半味腥泥足,我尽量使些法子去压,可未必能全压得住,到时候只好请您将就吃吃了。」
那汤老听得夸自己渔技,只觉一路走来时候热汗都没了,通身爽快,忙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只管做!腥不腥的——老夫钓的鱼,谁敢说腥!」
他昂头驼背,拄着拐笃笃笃地走了。
汤老一走,张四娘就围了过来,发愁道:「娘子,这怎的办?近来雨大,河鱼那样泥味,档口都卖得少,桌上又有不吃辣的,咱们拿什幺来压腥味?多下姜吗?」
宋妙道:「下姜只怕也压不住,不好放茱萸芥末籽,且试试过油炸了再拿酱来煨烧,看看能不能顶用。」
又道:「幸好是双脊鲤,刺少,不然去了刺,鱼鳞就留不全了。」
厨房里,宋妙同张四娘带着两个小厮在备菜,前头水阁中,一干老头赏了一回字画,钓了一阵鱼,毕竟年纪大,都有些累了,慢慢都坐下来喝茶说话。
一群落齿驼背、眼花脱发的,睡觉时候胡须都要拿袋子保着,要是一不小心压到了,多掉一根,早上醒来时候见到时候,心都会疼得直抽抽。
众人聚在一起,自然要忆往昔,先自夸一番,再夸一番别人,最后再做感慨,绕来绕去,又聊到一代不如一代,自己当年如何如何,而今子孙又如何如何。
往常说到前头时候,陈夫子总是滔滔不绝,一旦说到最后,他一般就闭嘴了,只安静听众人抱怨。
毕竟虽然没有子嗣,但他有师弟,自小当儿子一样养,实在又有些争气。
只要搬出师弟来,旁人十个有八个就说不下去了,扫兴得很。
但今日,他一边吃着桌上果子、小食,一边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往日一向跟着大家抱怨不停的曹度,今次不知怎幺回事,忽然就安静得厉害,也只低头喝茶、吃东西,几乎一言不发。
因知曹度膝下只有一个老来子,年近四旬才得的,从来十分上心,他就拿胳膊肘推了推对方,小声问道:「老曹,你家凌安最近怎幺样了?」
曹度只做苦笑,摇了摇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