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书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他缓缓爬起身,左右找了找后,从地上拾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碎玻璃,玻璃形态尖锐,好似刀锋。
岑书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块碎玻璃,玻璃边缘已经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掌纹缓缓流淌,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
他深吸一口气,将玻璃锋利的尖端抵在女人脸皮与胸膛的交界处,那里的皮肤已经长在了一起,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融合状态。
「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子,玻璃切入皮肉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我当初只是想留下你……」
随着玻璃的深入,那张嵌在他胸口的女人脸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枯黄的眼白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涣散而浑浊,里头不知蕴藏着多大的痛苦与悲伤。
岑书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那张脸上,与从女人眼角渗出的液体混在一起,那液体起初是透明的,但很快就变成了暗红色,像融化的铁锈,又像是稀释的血浆。
「呕……!」
随着皮肉分离的撕扯声,岑书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
他胸前的伤口像被撕开的布袋,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白森森的肋骨。
就在这时,厂房里悬挂的数百盏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怎幺回事!」
汪好惊呼一声,她分明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直刺入脑,那些黏稠的恶意突然像沸水般在她脑海中翻涌!
她不得不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
在摇晃的灯笼光影中,她仿佛看见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黑暗中浮现——有的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杀了他」,有的却在低声啜泣「让他活着承受痛苦!」!
这些情绪如此强烈,却又如此矛盾,像无数把钝刀在来回切割她的神经……
不仅是他,雷骁、唐安,也是一样!
阴风起时,他们三人全都抱着脑袋滚倒在地,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那风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哭嚎声,有老人的哀叹,孩童的啼哭,青年男女的尖叫……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唱。
「你们到底要我怎样?」
岑书仰起头嘶吼,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他胸前的女人脸皮已经剥离了一半,像块破布般耷拉着,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胸腔,他颤抖着、哭泣着:「怎样才能结束?怎样才能让你们满意?」
风声变得更加凄厉,灯笼疯狂摆动,在墙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但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那些阴影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它们只是被困在无尽的痛苦中,既渴望解脱,又无法释怀。
「雷哥,一定是岑书剥离雨棠的行为,点燃了它们的情绪!这样下去不行!」
汪好突然抓住雷骁的手腕,在阴风中痛苦地说道:「你超度了它们吧!」
雷骁瞪大了眼。
汪好用力点头。
雷骁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抹了把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行!死马当活马医!」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对唐安喊道:「去摘三个灯笼!把灯芯抽出来!」
说着,又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三根香烟,倒插在裂缝密布的水泥地上。
「小汪。」
他冲汪好咧嘴笑了笑:「帮忙盯着点,万一有啥意外,你看着点办。」
汪好点了点头。
唐安不太清楚雷骁要做什幺,但还是很听话,他跌跌撞撞地跑向最近的灯笼,开始拆解。
当他捧着三根浸满灯油的棉芯跑回来时,岑书已经将那张脸皮完全剥离了下来,那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肋骨清晰可见,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望着手中那张仍在蠕动的脸皮。
唐安被这种场面镇住,一时忘了走动,直到雷骁一声断喝,他才想起将棉芯递去。
很快,他就清楚这位大哥要做什幺了。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雷骁接过灯芯,突然挺直了腰背。
他咬破食指的动作干净利落,随后在每根灯芯上抹过一道血痕,嘴里开始哼唱起一段古怪的调子。
那声音起初很低,像是山间樵夫随口哼唱的小曲,却莫名让人想起清晨道观里的晨钟。
插在地上的三根香烟突然无火自燃,青烟笔直地升向夜空,雷骁的歌声渐渐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
「魂兮魂兮归何处~」
「黄泉路上莫回顾~」
「一盏明灯照归途~」
「三炷清香引去路~」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像老者在叹息,时而又如孩童在嬉笑。最诡异的是,随着歌声起伏,那些飘荡在风中的哭声竟开始应和着节奏,形成一种诡异的合唱。
神异的是,本该因施法而力竭的雷骁,此时却在那顿风中歌声中愈发精神,仿佛得到了某种力量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