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的资源、疲惫的民力、困苦的军队,就如同一条绷紧的链条,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实际上,在道路条件和运输条件都很差的古代,从河东运十石粮食到麟州能剩下一石就已经算不错的了,毕竟运粮的民夫和负责押运的士卒都是要吃饭的嘛。
而他想起离京前宋庠的告诫,以及沿途所见所闻,对麟州军民守土的艰难程度也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但无论后勤多艰难,哪怕把牙咬碎了,这新堡都得筑起来。”
陆北顾很理解地说道:“此番筑新堡之举虽险,却也是不得不为之策,意在争取主动,以图长远之安嘛……哪怕多承担四千兵马的补给压力,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郭恩见陆北顾能理解麟州方面的苦衷,神色缓和了些许,点头道:“陆御史能体察下情,实乃麟州将士之.. .确是如此,若能借新堡控扼东岸,压缩夏贼活动空间,使其不敢轻易犯边,久而久之,边境或得喘息,民生或可渐复,所以眼下虽艰难,亦当奋力一搏。”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南行,西面不远处的屈野河如一条银练,在黄土沟壑的空隙间若隐若现。接近午时,一座依托山建立的堡寨出现在视野尽头,寨墙上宋军旗帜飘扬,这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横阳堡了。
这座堡寨虽不大,但占据地利,与周围山势融为一体,显得颇为险峻,而且最重要的是,堡有好几口深水井,守军不愁用水,更无需提防夏军投毒。
“陆御史且随我来。”
郭恩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带着队伍向横阳堡走去。
此堡两侧是深切的沟壑,形成天然屏障,唯有正面一条蜿蜒坡道可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早有传令兵提前一日将消息报入堡内,当郭恩一行抵达堡门前,横阳堡守军确认是郭恩亲至后,便打开了堡门。
一名姓张的军指挥使已率领几名营指挥使在门后迎候,这张指挥使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面庞被边塞的风沙刻满了粗粝的纹路,身材魁梧,一身旧甲洗刷得干净,而他身后那些人也都是久经战阵的模样。见到陆北顾身着绯袍,腰系金带,在一众精锐禁军护卫下策马而来,张指挥使眼中闪过敬畏之色。他快步上前,抱拳躬身:“末将横阳堡守将张崇德,见过陆御史!有失远迎,望乞恕罪!”他身后的军官们也齐齐行礼,动作颇为整齐,没准事先排练过。
显然,在重文轻武的大宋,他们这些武将面对陆北顾这种官阶较高且手握监察权的文官,心理压力是相当大的。
陆北顾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他上前一步,虚扶一下张崇德:“诸位将士戍守边陲,辛苦了。”
在这些大多目不识丁的军汉心中,状元郎那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般的人物,此刻见陆北顾亲自来到这最前沿的堡寨视察,态度又不似寻常文官那般拿腔作调,心中印象便已是极佳。
“陆御史请!”张崇德侧身让开道路,态度极为恭敬。
陆北顾在郭恩和张崇德的陪同下步入堡门。
横阳堡内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些,营房多是土坯砌成,排列有序,空地上设有训练用的箭靶、石锁等物。
角落,几名工匠正在叮叮当当地修理损坏的兵器甲胄。
而见到陆北顾这一行人,尤其是他那一身醒目的绯袍,无论是正在操练的士卒,还是忙碌的工匠,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他们的目光很复杂,既有对高官的畏惧,更有对状元的崇敬,还有些许隐隐的激动。
一实际上,在这远离繁华的苦寒之地,一位天子钦点状元、绯袍御史的亲临巡视,对于他们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