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贾昌朝相当于是被斩断了一臂。
而那句“勿再滋扰”,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官家不希望此事继续扩大化,透露出了对当前朝局稳定性的考量。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将就此打住时。
陆北顾深吸一口气,手持笏板,稳步出班,躬身行礼,朗声道。
“陛下,臣殿中侍御史行陆北顾,身为工械案查案主官,有本奏!”
一瞬间,整个文德殿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位年轻御史身上!
就连御座上的赵祯,也微微抬了抬眼皮,透过旒珠看向殿下那道挺拔的身影。
“准奏。”赵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陆北顾直起身,从袖中取出那封《河清海晏疏》,内侍上前接过。
御座上的官家赵祯,翻了翻这封奏疏。
随后他对邓宣言说道:“念。”
邓宣言面无表情地展开奏疏,当着满朝官员的面,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河清海晏疏》
伏惟陛下临御廿载,垂拱而治,迩来朝野传诵河清海晏之祥,谓稻流脂、粟凝碧,獬豸触邪而麒麟游郊然臣奉敕巡查河北,目触澶州形胜,乃见去岁六塔溃堤处,白骨蓬转于蒿莱,羸老啜泣于寒灶,实有锥心泣血之事,敢以闻于鞋红。
当其春畴待溉而黄流啮岸,千沃野尽成汗莱,万灶寒烟俱化啼嘘。尤可痛者,少壮者鬻妻女插标,价贱于刍狗;童稚者寻豕彘遗粪,粒贵于珠玑。
反观大名禁苑,麋鹿含脯而肥腼,鹰鹧啄粟而骄矜,彼禽兽食太仓之粟犹弃批糠,此黎民求固溷之余竞如珍馐。
臣闻《孟子》有言:“庖有肥肉,廄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
愿陛下罢无名之苑囿,辍非时之敢猎;黜媚灶之奸佞,进骨鲠之忠良。则虽河伯逞凶,不损仁政;纵畴人失算,无伤圣明。
臣无任恐惧恳祷之至,谨奉表以闻。 ”
文德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邓宣言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众臣心头。
陆北顾的这封《河清海晏疏》的辞藻虽雅,内却如出鞘利刃,将河北灾民的惨状与大名府禁苑的奢靡血淋淋地剖开对比。
“庖有肥肉,廄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一一这句引自《孟子》的诛心之言,更是让不少官员面色发白。
贾昌朝肥胖的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无踪,面色铁青。
陆北顾这封奏疏,虽未直接点他之名,但“大名禁苑”、“媚灶之奸佞”等语,无疑是将矛头指向了他这位曾长期判大名府的重臣。
更厉害的是,此疏将工械案的阴谋与民生疾苦联系起来,将其拔高到“仁政”与“率兽食人”的道德层面,使得单纯的庙堂斗争瞬间变成了正邪的道义较量。
文彦博眼底闪过一丝激赏,他趁势再次出列,声音沉痛:“陛下!陆御史所奏,字字血泪,俱是实情!若地方官员能实心用事,纵有天灾,何至于此?有人为一己私利,不惜编造谣言、构陷大臣,致使朝廷精力虚耗于内斗,而无暇全力抚恤灾民!此等行径,非止祸乱朝堂,更是荼毒生灵!臣恳请陛下,念及河北苍生,彻查吏治,惩前感后! ”
“陛下,陆御史年轻敢言,其心可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