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顾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在暗处,行动便宜,可避开许多耳目。”
崔台符点点头,说道:“只是你得独自面对大名府一眾官员,恐怕有些难应付。”
“无妨。”陆北顾摇了摇头,“他们越是戒备,越说明心中有鬼,我自有应对之策。反倒是你孤身潜入,风险更大”
“你不用管我这边,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自有分寸。”
崔台符说道:“我打算今夜便准备,明日一早,趁天色未明,先行离开澶州,乔装打扮前往大名府。你大可从容安排,两三日后再启程不迟。”
计议已定,两人又细细商议了其他细节,直至夜深。
四日后,河北路,大名府。
陆北顾的马车驶入这座河北重镇时,已是午后。
作为大宋的北京,大名府城郭巍峨,街市繁华,虽不及东京开封,却也自有一番雄浑气象。
不过大名府的春日,风沙似乎比开封更烈些,沙尘扑打著驛馆窗欞,发出声响。
陆北顾带著手下胥吏们持敕牒入住官驛后,未多停歇,便依礼制递上名帖,求见李昭亮。
出乎意料的是,名帖递入不久便得到了回復,李昭亮的家僕说李相公身体不適平素本不见客,但闻听陆御史前来,破例请至府衙后堂一见。
大名府府衙后堂,不似前衙那般威严肃穆,带著几分家居的閒適。
陆北顾被引至堂內,只见一位鬚髮皆白、身形佝僂的老者,裹著厚厚的锦袍,斜倚在一张铺著软垫的宽大坐榻上。
他面色灰暗,眼窝深陷,唯有偶尔开闔的眼眸中,还残留著一丝昔日沙场宿將的锐光。
这位便是宣徽南院使、彰信节度使、同平章事,判大名府李昭亮。
“殿中侍御史里行陆北顾,拜见李相公。”
陆北顾上前几步,依礼躬身。
以李昭亮的使相衔,称一声“相公”並不为过。
“唔年轻人.不必多礼,坐。”
李昭亮的声音苍老沙哑,带著喘息,他微微抬手示意,旁边侍立的老僕连忙搬来一个绣墩。
陆北顾谢过坐下,目光快速扫过堂內。
陈设古朴,案几上除了药盏,还散放著几卷兵书,墙上掛著一柄装饰性的宝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已略显暗淡。
“咳咳。”
李昭亮轻咳两声,浑浊的目光落在陆北顾身上,竟扯出一丝笑意,显得颇为和蔼。
“少年英才啊十八岁的状元,又入了御史台,真是后生可畏。老夫像你这般年纪时,还整日里只知道舞枪弄棒.”
这位老將军似乎並不急於询问陆北顾的来意,反而絮絮叨叨地回忆起了往事,语气中带著追忆。
“说起来,老夫这辈子,大半时光都在军旅之中。真宗朝时,曾隨驾北征.那时节没有现在这般太平,契丹人不仅时常扰边,而且当年还举倾国之力大举南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就在这大名府南边的澶州,老夫当斥候的时候,便在战场上遭遇过契丹游骑,人数倍於我等。若是寻常將校,怕是要退避三舍,可老夫当时年轻气盛,心想岂能墮了我大宋军威?当即率麾下十余骑,直衝其阵!”
陆北顾静静地听著,並未打断。
他心知这位老將军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昏聵,此举或许有试探,或许只是老人惯常的怀旧,但无论如何,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
李昭亮讲得有些激动,喘息也急促了些,僕役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
他歇了片刻,才继续道:“那一仗啊,老夫手持马槊,连挑对方三员骑將.最后虽身被数创,却也杀退了敌骑。回营后,真宗皇帝还特意赐剑褒奖呵呵,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他又断断续续说了些旧事,多是真宗朝甚至是太宗朝时的边关軼事、军中见闻。
陆北顾始终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偶尔在关键处附和一两句,但绝不主动提及此次查案的事情。
又“想当年”了一会儿,李昭亮方才意犹未尽地说起了正事:“陆御史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此番前来目的老夫亦已知晓大名府內若有何事,可按制办理便是老夫如今精力不济,诸多事务,皆由府內佐官操持”
这话看似放权,实则也將责任推了出去。
实际上,这位老將军一生功勋多在军旅,虽然数任地方,但对政务並不热衷,且如今年迈体衰,对大名府的实际掌控力也有限得紧。
而这也侧面印证了,外界关於大名府实权仍被贾昌朝依靠心腹爪牙所控制的猜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