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签订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之间的明战便正式结束了,在宋辽友好的大背景下,两国经常互派使者,不仅每年固定有正旦使、生辰使,遇到国丧和新主即位还有告哀使、告即位使等,此外还有专门负责陪伴对方使者的接伴使、馆伴使、送伴使。
而随着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日益增多,人员往来络绎不绝,两国在情报领域的暗战也变得越来越激烈,间谍们用来伪装的身份更是五花八门,有的是在榷场做生意的商人,有的是来往传法的僧侣,甚至还会派使臣直接充当间谍。
宋辽两国都在对方境内组建了堪称庞大的情报网络,而两国在情报暗战方面,各自取得的巅峰成就,集中体现在十五年前的“关南事件”。
庆历二年正月,因宋军对夏作战在好水川遭遇大败,辽国趁火打劫派遣刘六符前来索要关南之地,大宋的保州知州王果通过潜伏在辽国南京留守司内部的间谍提前得到了这一消息,刘六符尚未抵达开封,大宋方面便已经获悉了辽国方面的谈判条件,故而得以从容应对。
当然,辽国的间谍也不是吃素的。
富弼当年七月使辽归来,八月再次使辽,表面上宣称只带了一封国书,但实际上带了三封国书.....一是可以与辽国联姻,并一次性给嫁妆钱,但每年岁币不再增加;二是若辽国不约束夏国,宋国每年只多给岁币十万;三是若辽国让夏国重新对宋称臣,每年愿增岁币二十万。
使团刚出开封城,就被辽国间谍得知了真实携带的国书数量,虽然因为国书被富弼贴身保管并不知晓具体内容,但谈判条件就那些,猜也猜到了,并且辽国方面还知道了大宋并不如表面上那强硬,相当于谈判底线同样被摆在了桌上,最后大宋不得不以增岁币二十万的条件达成和平协议。
所以,使团塞些间谍负责刺探情报或执行各种任务,对于两国而言几乎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甚至很多副使都默认兼着情报工作,也只有陆北顾这种第一次出使的使者才会对此感到诧异。
庞大的使团迤逦北行,车马仪仗浩浩荡荡,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陆北顾与刘永年并辔而行,离开了喧嚣的开封城,耳畔的声音被田野、村落和远山的静谧所取代。行了约莫三个时辰,队伍在一片开阔地停下。
两人寻了处树荫下马,陆北顾从马上解下水囊饮了一口,目光掠过正在忙碌安顿的使团众人,最后落在身旁这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副使身上,低声问道。
“我等此行,明面上是贺正旦、交换圣像,以示两国盟好。然则,既有李宪这等皇城司人员随行,我在辽境,尤其是在燕京停留期间,可有何需特别注意之处?毕竟,身负王命,深入北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
陆北顾的担心当然是有道理的,既然是有间谍随使团行动,而且他身旁的这位副使大概率也承担着情报工作,他身为正使不能一无所知吧?问是肯定要问的,但若是刘永年为了保密或是保护他而不告诉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在给脸上抹油保湿的刘永年闻言抬起眼,将装擦脸油的瓷瓶塞回鞍袋,压低声音说道:“陆正使果然心思缜密,既然你我同为使臣,又是一正一副,有些事,确实该让你知晓. ...李宪随行,首要任务便是重整皇城司在燕京的谍报网,燕京乃辽国南京,是其南面门户,亦是窥探我中原的桥头堡,谍报网在两个月前因被叛徒出卖而遭辽国南京留守司警巡院破坏,不少谍子都折了进去,如今线断网破,急需恢复。 ”燕京是辽国南京道治所析津府的俗称,地理位置其实就是现代的北京。
而辽国的南面官管理的是西京道和南京道两个道,其中在河北方向负责对宋主要情报工作的,正是辽国南京道的南京留守司警巡院,警巡使会通过监控市井、盘查商旅、监视僧侣等手段遏制大宋方面的渗透,同时也会通过派出谍子以及贿赂、策反等手段来对大宋方面进行渗透。
“我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掩护李宪等人的行动,他们会在抵达雄州之前就与我们分开,然后以各种身份分散潜入燕京,抵达燕京后,我等住进辽人安排的馆驿,并且尽量吸引辽国南京留守司警巡院的注意力,而李宪他们则会利用这段时间,暗中联络残存的可靠人手,设法重建联络点。”
“另一个则是利用使者身份,正大光明地观察辽国各地的城防、军备、民生,尤其是燕京,燕京是辽国五京之一,其驻军多寡、士气高低、武备新旧、城防工事如何、市井是否繁荣、官吏行事风格等等,这些情报,看似琐碎,汇集起来,却可窥见辽国虚实。”
陆北顾问道:“那有什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理论上没有,只是你是正使,这些事情得告知你一声。”
刘永年想了想,又道:“不过也说不准,到时候肯定得随机应变,若是有需要陆正使配合的事情,便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