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修仙界,死亡并不是终点。
陆城冰冷的视线扫过空旷大殿,不带丝毫温度。
眼前,一面古拙斑驳、边缘仿佛青铜蚀刻云纹的古镜悬浮半空,镜光清冷如霜,并不炽烈,却仿佛能透过皮囊,照见骨髓魂魄的本质。
一个面容扭曲、涕泪横流的管事模样修士,在镜光下显出的光影轮廓里,几缕极其细微、如同墨汁落入清水的浑浊暗影,正缠绕在其气脉运行的关键节点上,缓缓蠕动。
「执剑长老饶命!」
「长老饶命!」
「弟子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那名修士给了我一瓶『七煞丹』,说是能更快提升心火法力,突破金丹瓶颈所需…宗门对我恩同再造,弟子从未想过背叛宗门,只是一时贪图捷径…求长老明鉴啊啊!」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拼命磕在冰冷的玄玉地面上,发出沉闷又绝望的声响。
陆城甚至没去看那镜中显出的魔功秽气纠缠影像,手指在玄玉案几上那迭厚厚卷宗的某一行名字上轻轻滑过,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砸在殿内冻结的空气当中:
「何光,外门杂务司三处管事。七年之内,以虚增损耗之名,截留宗门符纸三百五十七刀、三阳地火炭两百担,所获灵石尽数用于私购魔修流出丹药,此为铁证。」案上玉简闪烁光芒,一行行确凿的经手、交易、物品流向清晰浮现。
何光瘫软下去,像一团烂泥,最后一丝狡辩的气力也消失了。
「『玄心草』何在?」陆城的目光终于擡起,像两把无形冰锥,刺向何光。
「交…交给了一个…暗商…」何光眼神涣散,心智已然彻底崩溃。
一道森准的剑光,如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闪过。
大殿陡然死寂。
咚。
一声沉闷的响动,何光兀自瞪大的头颅,滚落在冰冷玉地上,断裂的脖颈处,热血喷溅数尺,在惨白的镜光下显得无比猩红粘稠。
无头尸体缓缓扑倒,鲜血汩汩涌出,迅速形成一小洼血泊,浓烈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尸体、拎起头颅,如同收拾一件废弃物事。
拖拽的血痕在干净的地面划出刺目的长线,一直延伸至殿角阴影覆盖的地面翻板,随后无声滑入那处理渣滓的法阵幽口中。
「押入黑石狱,三日后处决。」
陆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刚才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杂务。
一旁的褚依白担任文书工作,无视那人已被陆城一剑斩了,如是记录。
接着她微微皱眉,指尖弹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星,落在血泊之上。
嗤,焦糊味取代了血腥,地面重新变得光洁,只留下些许的焦痕,在这种地方像这种痕迹也是难免。
「启禀执剑长老。」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陆城身侧低低响起。
这是陆城这些年的心腹之一,出身于巨灵飞舰的修士林宏,当年便沉稳干练敢于任事,如今面容更加刚毅肃杀,他在执礼之后言道:
「长老,照骨镜法门虽妙,但高阶言灵丹和问神符已经储备无多,库藏告急,重新炼制短时间内又几不可能。」他顿了顿:
「仅凭照骨镜光显影魔功痕迹,极易错判细微,尤其是那些仅涉魔教功诀皮毛、心神尚未被彻底扭曲的修士。」
陆城翻阅卷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却如冰般冷利: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些微魔种邪心,亦是幽灯指路污秽根基。需入矿狱磨砺筋骨、淬链道心,未必不是一场机缘。若有心存侥幸者,斩。」
非常之时行非常事,尤其在陆城这个位置上,心慈手软便是对太清宗上上下下的大多数修士不负责任,所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去调查段天焱与段家的动向,我要所有的已知情报。半个时辰后,将他带到后山飞云崖的『观澜小筑』。」
「是!」林宏眼中锐利光芒一闪,毫无质疑,躬身领命,身影如一阵暗风悄然退入大殿角落的阴影中,消失无踪。
半个时辰后,太清山泰岳峰巅,万妙花圃旁一方观澜小筑。
清风携裹着浓郁的灵植清气,拂过雕栏玉砌,却难掩花圃边缘几株仙草微微萎顿的枯意。
封山数百载,即使这曾受灵脉滋养、汇聚宗门灵气精华的仙园,亦显出一丝难以为继的萧索。
小筑之内,檀香袅袅。
案几之上,晶莹剔透的冰玉盏中盛着琥珀色的灵酿,异香扑鼻,长久服用,能够些微增加修士神识,并且提升修炼神识的效率。
这种效果,对于低境修士有效并没什幺,难得的是,对于元神以上境界的修士还有效果。
陆城与段天焱相对而坐。
陆城一袭道袍,周身威严内敛,便如同一个普通的朋友,在与友人用宴饮酒。
段天焱则是一身赤红法袍,面如冠玉,英武不凡,只是眉宇间那股过往飞扬跳脱的神采,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带着些许晦涩阴郁的气息取代。
不过山门形势危急,封山数百年,太清宗上上下下这种阴郁之气,却是难免。
他端起玉盏,向陆城敬酒:
「陆长老伤势尽复,并且立刻便被玄清师伯授予重责,实乃我太清宗之幸。当浮一大白!」
「段师弟有心了。」陆城不置可否,浅啜一口,体内玄天神功流转如汞,化去酒力。
接着他放下杯盏,指节轻轻敲击温润的玉制案面,发出悦耳却又带着莫名压力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