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太优秀了。优秀本无罪,可在军统这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大染缸里,他的锋芒却戳破了旁人的庸碌,威胁了别人的既得利益。就像一把太锋利的刀,既会让用刀的人忌惮,也会让躲在暗处的人想先折断它。」
女人似乎还有些不解:「可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人,一次也就罢了,为什幺敌人会一直怀疑他?」
这同样是窃听者柳凝雪心里的疑问。
只听男人略带嘲讽地说:「谁关心他是不是!人总笃信目之所及的真切,却忽略感官的局限与偏见的裹挟,殊不知亲眼所见的表现,往往恰是对真相的遮蔽。
换句话说,真相本无定形,重要的从不是它本身,而是人囿于成见、执念和惯性,执意选择相信的『现实』。
张义想要找出真相,相信他的人也想找出真相,而我们做的恰恰相反,我们要掩盖真相,让真相更加扑朔迷离。这样一来,他就会一直陷入被怀疑被监视之中,从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为我们的行动争取空间和时间。」
女人质疑:「可即便如此,下面的人或因利益、私心会犯蠢会犯错,戴雨农呢?他可是我见过最狡诈阴险的老狐狸。你不知道,在机要室工作期间,我每天如履薄冰,最怕见到的人就是他。」
「是。他确实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一个极度危险的人,通常都是极度聪明的人。一个极度聪明的人,往往都是极度自负的人。从军统局出现情报泄密开始,他对谁都不信任,让自己人互相监视。借力打力相互倾轧的伎俩,运得可谓炉火纯青。
所以我们抛出张义,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真实,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然后故意留下似有似无的线索、痕迹指向张义。有时候被损坏的证据往往比实际证据更有吸引了,也更愿意让人相信,这样以来,他们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寻觅那些蛛丝马迹,直到筋疲力尽,一无所获。」男人得意地笑了笑。
「老郑,你好像很得意?」和监听者柳凝雪感受到的一样,听到这句话,她连忙将「老郑」这个词写在纸上,在后面打了一个问号,此刻,她无比好奇此人的真实身份。
「是吗?我得意忘形了?」男人笑了笑,好像还不满足,继续说,「我没有炫耀的意思,这又不是斗气。我们就是让他对手意识到他在被反复玩弄,让他着急、愤怒,然后冲动,然后犯下幼稚致命的错误。往往这个时候,许多不可多得的机会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前面。
比如,我们这次通过朱华向毛钟新抛出王新亨,就是这个计划的延续。军统这边什幺反应,我不好说,但中统即便半信半疑,也会揪住王新亨和张义不放,最终狗咬狗一嘴毛。」
「毛钟新?毛钟新怎幺和中统牵扯上关系了?」柳凝雪神色一凛,暗自忖度着,只听女人沉默了一会,又说:
「中统、军统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积恨经年,且愈演愈烈,已上升至自相残杀的境地,对此我倒是不担心。」
说着,她一个停顿,忧心忡忡地说,「可戴雨农呢?俗话说事不过三,现在再抛出王新亨,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只要一步走错,他就会起疑反应过来。」
男子依旧自信地说:「我说过,人只会笃信目之所及的真切,选择他愿意相信的,至于真相并不重要,这是人性。」
「为什幺?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你是不是太小看戴雨农了,谁会在一个坑里掉三次?以他的老奸巨猾,又岂能不心生疑窦?」
「恰恰相反,之所以这幺说,是我基于对他的了解。」男人笑了:「我说过一个极度聪明的人,往往都是极度自负的人,自负会让人变得刚愎自用,甚至是目空一切,听不进去任何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