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风雪满城,利刃归鞘。

他的恩师,当朝首辅黄立极,正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半躺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坐榻上,身前的小几上架着小炉,温着一壶酒。

见他进来,黄立极也未起身,只是眯着眼笑道:“建斗,何来迟也!”

“见过恩师。”卢象升一丝不苟地躬身行了大礼。

“不必多礼,快上座来暖暖身子。”黄立极摆了摆手。

卢象升这才在黄立极对面的坐榻上坐下,一股温热的暖意立刻从身下传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这便是北地冬日最奢侈的享受一地炕。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解释道:

“十一之期将至,回京述职的知县太多了,学生去吏部交割差事,排了许久的队,是故耽搁了时辰。”黄立极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笑道:“闲话不说,且先试试这壶玉堂春吧。”

卢象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润而醇厚,通体舒泰。他由衷赞道:“确实是好酒。”

黄立极惬意地靠在引枕上,望着窗外的大雪,悠然道:“绿蚁新酪酒,红泥小火炉。这好酒啊,还得配上这好雪,才更有味道。”

卢象升点头道:“这场雪确实下得好。前阵子那场干雪,看着大,却存不住水。如今这场湿雪下来,至少今冬明春的情是保住了。若是开春能再有几场透雨,那就更好了。”

“是啊,”黄立极感叹道,“北直隶这几年旱涝连绵,百姓不易。今岁若能有个好收成,陛下推行新政,阻力也能小上许多。”

两人闲聊了几句天气农事,终究还是卢象升按捺不住,率先将话题引入了正事。

“恩师,”卢象升放下酒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您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调我回京?”

黄立极端着温热的酒杯,手指在杯壁上缓缓摩挲着,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地反问道:“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今日老夫按例轮休,还未曾看到你交割的公文呢。”

提到公事,卢象升的眼中立刻闪烁起振奋的光芒。

“回恩师,辽东马草一事,着实不难。”

“我既出京,便先令随行的锦衣卫大队亮明旗号,按部就班,每日只行三十,大张旗鼓。”“而我本人,则只带几名心腹仆从、数名锦衣校尉,换上常服,纵马而去,日行百,潜入永平府境内。随后辗转各县,寻那些忠厚老实的耆老乡民私下相问。”

“如此不过十余日,其中诸般情弊,便已如掌上观纹,一清二楚了。”

黄立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问道:

“如何?可与你在京中所探查的情弊,有所出入?”

卢象升摇了摇头,语气沉稳。

“说到底,天下的病根都是一样。这永平府,与过往我任职的大名府、临清仓相比,并无甚出奇之处。”

“其中关节,仍是胥吏贪腐为主,地方官殆政为辅,不过是因牵扯军情,又多了将官、粮官卷入其中罢了。”

“胥吏先借征收马草之名,层层加码,远超额税。”

“以京畿之地为例,朝廷原额不论,每户征一束,已是数倍于朝廷之命。到了永平府,更为可怖,竞至每户征收三束!”

“所筹的额外之草,却不是为了缴纳国税,而是被胥吏自行发卖。”

“他们勾结粮官,定下五十文一束的高价,美其名曰“运输之费'。 ”

“然其运输,仍是签派民户,所费甚低。富户花钱消灾,中户小户无处可逃,往往因此破家。 ”“如此一来,多征的马草,虚报的运费,便尽数落入了胥吏与粮官的私囊。 ”

“其中所得,再以“常例'、“规费'等名目,分润给各地官长。 ”

“朝中地方各官,只求马草安稳交付,便是考绩达成,又何人会去摒除此等情弊! ”

黄立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表情,只是端起酒杯,又浅酌了一口。

卢象升继续道:“学生到任后,便立刻亮出王命旗牌,将永平府一州五县所有主官尽数召集。当面痛陈时弊,严令他们各自捉拿追赃。不过十日,便有十余名首恶胥吏被锁拿送到。 ”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黄立极。

“尔后学生便用了恩师在信中所教的“囚徒困境'之法,将人犯分开,一一相问,果然又牵连出其余二十余人。”

“其中罪大恶极者,立枷号令于衙外示众;罪过较轻者,令其戴罪立功。”

“以此城门立木之举,再召集商户百姓晓以公信,如此诸事便迎刃而解。”

“学生与当地商人、以及各地长中稳重有信之人重新议定,往后诸县马草,凡朝廷征税者,按额解送“凡额外之草,各地百姓若有意发卖,官府以七文一束之价收购。再令商人视距离远近,送入各处关口,最终运抵辽东,也不过是十二文到三十五文一束不等。 ”

他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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