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长乐犹豫了半晌,终究怕误了报到的时辰,这才终于咬了咬牙,准备鼓起勇气踏进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钱长乐闻声回头,只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这年轻人身穿一件宝蓝色的绸面长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厮,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兄台可也是考中了吏员,今日来吏部培训的?”那年轻人主动拱手道。
钱长乐连忙还礼:“正是。在下钱长乐,字永安,宛平县人,家住右安门外纪百户庄。”
“幸会幸会,”年轻人笑道,“在下吴延祚,字孟举,大兴县人,家住崇文门边。家父薄有微名,人称吴金箔。”
此言一出,钱长乐忍不住心中剧震,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
吴金箔之子,怎也来参加这场吏员考选?疯了吗?
吴金箔,京师富商也。
富到什程度呢?
先帝修三大殿,需用金箔,便是向此人相借,传闻借了两百万之多。
钱长乐不认识谁,也绝不会不认识这等豪富!
毕竟……他原本若无这场吏员考试,便是要去商铺做学徒的。
而他原定的那家商铺,在吴金箔面前,恐怕就犹如大明与夜郎一般了,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一瞬间,钱长乐只觉得自惭形秽,连带着身上的新衣,似乎也变得黯淡无光。
吴延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永安兄不必如此。家父虽有些许薄财,但在下不过是第七子,母亲又不受宠,不过一寻常人罢了。”他回头对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回去吧,我今日便要上值了,不用伺候了。”
两个小厮躬身应是,转身离去。
吴延祚这才回过头,亲热地揽住钱长乐的肩膀:“永安兄,看你在此处犹豫许久,莫非是不识路?正好,你我同去,路上也好有个伴。”
他的热情和自来熟,略微冲淡了钱长乐的拘谨和自卑。
“如此,便多谢孟举兄了。”
在吴延祚的带领下,两人很轻易地便找到了吏部专门为新晋吏员准备的直房。
房内已经到了几十号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见到吴延祚进来,好几个人都主动上前打招呼。
吴延祚为人四海,应付自如,很快便成了一个小圈子的中心。
钱长乐站在人群外围,对圈子的交谈有些心不在焉,更多注意着众人的反应。
等了片刻,见没有人突然说闻到什刺鼻烟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往中心挤去。
为了今日培训之事,他兄嫂特意提前三日便停了自家做的永昌煤,而是去惜薪厂买了官作来烧。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有那股呛人味道了。
刚挤进去,便听人群中有人好奇询问。
“孟举兄,以令尊之能,为您谋个前程易如反掌,何苦来与我等一同考这吏员?”
吴延祚叹了口气,开口道。
“别提了。前些日子,家父捐了两万金给朝廷修路,陛下开恩,赏了个中书舍人的缺,给我大哥去做了。”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我不过是第七子,母亲又不得宠,便被父亲打发来考这个,说是磨砺磨砺。”
说到这吴延祚,压低了声音:
“实不相瞒,考试之时,我本想故意落榜,特意将那号舍巡丁索贿的时弊大写特写,谁知……唉,命运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