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钟表,是十五日前从京中店铺、以及各勋贵府上收集而来的。
从大到小,各式各样均有。
其中最小的那块怀表,做工之精细,和传教士进贡的几乎毫无二致了。
而桌面上,那几个被拆得七零八落、零件散乱的钟表,则是永昌帝君本人的「杰作」。
他本意是想看看,这年头的钟表和后世他小时候拆过的闹钟有什幺区别。
说不定还能凭藉后世见识,给出一点指导意见,震慑一下工匠。
结果打开后,一样都是齿轮,发条,区别他是一个没看出来,共性倒是看出来了。
那就是无论古今中外,钟表这东西只要一拆,就再也装不回去了————
弄得他只能尴尬地放弃了技术指导的尝试,老老实实当个发号施令的皇帝。
至于征集优秀钟表匠入京的具体意义,主要在于两层。
一层是将钟表在京师范围铺开,进一步细化大明牛马工作的时间颗粒度。
一个时辰?
不,以后请按分钟级别来规划工作。
另一方面,则是朱由检直觉地认为,这种「极精细加工」的能力,应该是在科学实验上能够发挥更好作用的。
是用来造更精确的时钟?
还是造显微镜?
亦或是造工具机?
朱由检作为一个纯粹的文科生,根本不确定哪些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
他也没办法手把手教他们怎幺造。
他只是在努力地做一件事:
将大明最精华的工匠、最顶尖的科学文人、最丰富的资源,全都汇聚到京城。
就像是将所有的干柴堆在一起,然后再丢下一颗火星。
至于最后会进射出什幺火花,只能交给时间去验证了。
朱由检越过钟表桌,来到了房间中央。
这里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支架,支架下方吊着两个合在一起的铁半球。
这就是朱由检让匠人所制的「马德堡半球」了。
当然,这一世,他要叫「京师半球」了。
这玩意,造起来居然比想像中的容易,工匠们在半球上造了两道槽痕,又搞了点丝绸麻木,浸了油垫在中间,便解决了气密性的问题。
然后把风箱的结构借鉴了一下,加了个活动小机关,就做出了能往外抽水的抽水泵。
这算是他诸多乱七八糟的尝试之中,最顺利的一项了。
搞得他一开始还担心没有橡胶,这个东西造不出来呢。
朱由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拽一拽那下方的重物挂钩,看看挂了两日,还牢不牢靠,验证一下气密性。
「陛下不可!」
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高时明大惊失色,几乎是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一个横跨冲了过来。
这一下用力过猛,那略显发福的身躯直接撞了上来,差点将朱由检顶了个趔趄。
高时明顾不得告罪,转头急道:「陛下,此事何必亲自动手!」
他这般如临大敌,并非没有缘由。
前几日,陛下打造的这个古怪球体终于造好了。
按照陛下的法子,注水后抽干,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小太监用力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拉开。
结果就在拉开的瞬间,发出了一阵剧烈无比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
当时高时明吓得魂飞魄散,一把遮住朱由检,将之护在身后。
那一幕至今想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如今陛下居然还敢用手亲自去拽,怎由得他不担心?
朱由检稳住身形,看着满头冷汗的高时明,不由得啼笑皆非:「朕所写的那本《论大气压强》册子,不是给你看过了吗?」
「你当时不是信誓旦旦说看懂了吗?还举了喝空酒囊,酒囊也会瘪掉的例子来佐证。」
「这东西是气压所致,又不是火药,不会爆炸伤人的,何必如此小心?」
高时明却依旧紧绷着脸,正色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乃万金之躯,往后切勿再如此鲁莽了。」
看着这位大伴那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让开」的架势,朱由检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行吧,朕不拽了便是。
他退后半步,指了指那铜球:「你将那本《大气压强》的册子,整理一下,逐步拆开,先仿造朕的日讲,做一个「科学之问」栏目,发到下一期的《大明时报》上去。」
「先把声势造起来,让他们疑惑一下科学是什幺,酒囊吸空又为什幺会瘪了」
O
「一点点揭开以后,再定一个时间做一次真正的京城半球」实验」
「然后抓紧一些,让工匠们造个更大的来试试看,要十六匹马才能拉开的那种。」
见高时明又要张口,朱由检连忙举起手保证道:「朕到时候肯定远远看着,绝不再亲自动手了!」
高时明这才直起身子,长出了一口气,但仍旧有意无意地挡在铁球和朱由检之间,躬身道:「好的,臣会安排下去的。」
朱由检也没去管他的小心思,转而指了指最右侧的桌子。
那里放着蜡烛、卡尺、零碎的透镜和一张夹着的纸。
「你昨天也看过朕所做的透镜实验了,你后面找人接手把后面的实验继续下去吧。」
「将焦距的测量方法、物距、像距的规律总结一下,写一份册子上来,给联看看。」
「若是没问题,就交到戚昌国那边,让他依此继续改进千里镜。」
说到这里,朱由检冷哼一声:「什幺必须考察两个镜片的度数如何、如何配合、比例如何————什幺这些都得当面传授,其中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分明就是此等传教士遮遮掩掩,以奇货自居,想拿这点东西吊着大明的胃口罢了。」
这就是朱由检的九年义务教育之怒了。
千里镜的研制,一直不够稳定。
有时候能造出可观三十里的镜片,有时候却只能造出可观十里的镜片。
电台所领的千里镜,已经是尽量优中选优,但还是有大量的瞭手只能拿着质量一般的千里镜。
这严重制约了电台的快速扩张。
导致了电台平均距离一直停在二十里上下,就再也上不去。
整个电台的传输效率、整体成本都受到了深深的影响。
朱由检一开始以为,是不是什幺明朝工艺有问题导致的。
结果例行汇报的时候,田尔耕上报说西洋传教士所着的《远景图说》中所述不详,申请让传教士协助改进千里镜。
这下子,朱由检才发现传教士在《远景图说》里埋下的坑爹伏笔。
还好他还记得后世的凸透镜、凹透镜实验,条件也非常简单。
当场把镜片,蜡烛,白纸、木质标尺几个东西一凑,立马就复原了整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