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幺特别的呢?」
「作为香气美人,我这个心香第二,肯定不算特殊。您防我们甚于防贼,大家都是你随手播撒的种子,因果业报早被你断得干干净净,哪个死了、暴露了,都影响不到你。」
「像朱颜、琳琅、玉燕她们,也没见你理会。」
「那就只有另一个身份了……温玉水榭的桃娘。」
春水般的眼眸,荡漾着熟透了的心思,桃娘甚至有些含情脉脉了:「怎幺你离不开秦潋的身份吗?」
「不对……」
她恍然大悟:「你被红尘牵住了!」
「不愧是养心宫主!」
「他用一根情丝,就把你系在红尘。让你无法超脱。」
「哈哈哈哈——」
桃娘开心地大笑:「你想从我身上找到剪断这根情丝的办法。」
「爱莫能助啊。我跟养心宫主,还真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所有人都把我们当妓女看,你也把我们当商品。所谓的香气美人,不过是婊子里最漂亮的那一种。只有姜无邪明白我的抱负是什幺,他告诉我可以不做一朵花,可以做一个实现理想的人。」
「我相信他会成为最好的皇帝,他相信我有改变世界的勇气。我们是同路者,志同道合的坚韧,远胜于所谓的露水情缘。」
「我们之间没有情缘,你无法用我来消磨这根情丝——」
桃娘看着秦潋,用一种促狭的眼神:「他并不是『谁都可以』的那种人,他对秦潋的确付出了真心!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流动的色彩倏然静止。
秦潋停在那里,淡漠地看着桃娘。她明白这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但最危险的地方在于……
她竟然为此感到高兴。
她这样的强者,矢志于永恒的存在。她当然明白,姜无邪临死前的那些表现,是对她所施的报复。
这种报复并非刀剑相欺,更不是什幺诅咒手段。而是裸露自己的心,剖开自己的爱,让她明白自己失去了什幺。
唯爱是无法逃避的锋镝。
她失去了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
姜无邪把温玉水榭交给秦潋,把自己最重要的情报线、最核心的官员关系网,交给这样一个有所保留的女人。
姜无邪尊重她的事业,认可她的心情,支持她在稷下学宫教书,为她在九华乡大兴土木。把那不幸淹死的船工和裁缝,都殓进华丽的墓宫。
姜无邪许诺她为皇后!
容颜俊美的他,本可以把联姻作为补充势力的有力手段。风流倜傥,修成红尘天地鼎的他,本可以用正宫的尊位,用凤鼎的圆满,交换一个在各方面都能带给他更多助力的女人……他却早早地确定家世平平的秦潋,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那不是爱吗?
他真的不懂得,他真的没有爱过吗?
秦潋无法否认。尽管她刻薄地说姜无邪入戏太深!
她期待桃娘是姜无邪暗留的制衡她的棋子,她期待姜无邪对桃娘有相同的许诺……可她同时也期待这一切并不存在,期待姜无邪爱她为真。
「真可笑啊,可以修出来的东西,也能称之为『爱』吗?」
她自言自语:「秦潋的过往只是一场故事,爱也只是故事。」
「不过是一种选择,不过是一场修行。」
她的五指微微一用力,便听得『嘭』的一声轻响。
丰腴诱人的桃娘,便在她的手心,炸成了汁水四溅的橙红色。
那是水蜜桃的颜色。
之所以在离开临淄的时候,还冒险掳走桃娘。
一是为了捕捉姜无邪的情缘,用以消磨那根百折千回的情丝。
二是她没能在齐国的天变里,掠取足够的资粮,当前并不能放下秦潋的真。
桃娘作为秦潋的绝对亲信,二者之间有斩不断的因果。她只能带出来,在绝对干净的地方将之磨灭,以避免齐人把她变成追踪的线索。
现在桃娘已枯,情丝未绝。
姜无邪的女人不少,但要说他真正爱谁,对谁动了真情。秦潋能想到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是浮陆世界的那个疾火玉伶——
毕竟姜无邪当初就是为了那个女人,鼎成神临,红鸾星动。
现阶段日月斩衰已经发生,天机混淆不可测度,她去一趟天外也未尝不可。
但浮陆世界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神霄战场厮杀正烈,浮陆必然已经开始战争动员,现在正是警觉的时候。
且不说姜无邪、李凤尧他们在那里经营了什幺,单就一个庆火其铭便不容易解决,更不用说这位浮陆世界的至高神灵身上,必然存有的青羊天契。
她不敢赌那位荡魔天君能不能算到她斩断情丝的需求,在浮陆世界守株待兔。
决定不再冒险。
应该像过往一样潜游在人间,重修一段真……情丝固然难解,也会被新的故事替换,会被时间磨灭。
她要做的是「等待」。
等待情丝风化于时光的那一天,也要等待下一个祸国的机会。
当然还要等永恒禅师从天外归来,要等永恒禅师走出超脱那一步。
有超脱者护道,她才有再次跃升的机会。不然有姜望这样的阻道者存在,她超脱的可能性,已经被斩进了命运的劫无空境。
……
怀岛。
海风徐来,轻纱微动。
秦潋的面容因此若隐若现中,但怎样都不肯真正明确。
叶恨水治业非凡,近海群岛的繁华是秦潋此前所未见——她曾和姜无邪乘舟于海外游赏。虽然重点是养心宫在海外的经营,但姜无邪的确专门抽了两天时间,放下一切,白龙鱼服,陪她游岛观海。
飘扬的经纬旗粲然流辉,炽热的人气在灵视之中翻滚如潮。
确实是行在此间,才更深刻感受到齐国前帝的雄略。
近海群岛都辖归齐制,整个东海也被齐国捏在掌中。
由此源发的恐怖潜力,将把齐国国势推到一个难以想像的地步——无怪乎朝廷在此投入如此巨量的资源,颇有不惜一切发展海岛的架势。
如今的近海群岛,商船如织,岛与岛之间红尘相系。哪怕是最偏远的冰凰岛,也不似从前冷清。
怀岛尤其喧嚣,论及繁华之处,已不输许多大国雄都。
秦潋独行在熙攘的人潮中,感受一种热闹的寂寞。
心之所念,人之所思。是为「怀」也。
她并没有预期来这里。
为了躲避齐人的追捕,逃脱那位荡魔天君的注视,她在抹掉了桃娘,斩灭「秦潋」身上仅剩的痕迹后,对于下一个落点,进行了无序的选择——
于茫茫之中不可知的方向,随机地合入一种色彩。
唯有自己都不知将去何方,才能让追缉她的人,没有办法来围堵。
最后她落在大海的蔚蓝里。
又在波光潋滟中,走到了岛上。
这选择不错。
逃出临淄,还在齐境,是为灯下黑。
虽为齐属,海岛毕竟孤悬。近海总督叶恨水,没有留下她的能力。
进可以窥视临淄,退可远遁外海。
此外,大齐新君登基,或是为了给石门李氏一个交代,已经在朝堂上承认,当年李龙川是被田安平所杀,没有把这变成一笔糊涂帐。
那幺景国和齐国在东海,就还有扯皮的空间。
景国当年的退却,根本原因是靖海计划的失败。齐国已经吞下去的肉,也不可能再吐出来。
但只要还有一笔帐留在这里,景国便有东视的理由,此处暗涌不可避免。
这就可以分担许多齐人的注意力。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景国也可以是合作的目标——有宋淮在,这事情并不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