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擡起眼帘,用一种平淡到近乎蔑视的口吻开口。
「弑君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弑君者三个字,像三根毒针,精准的刺进了詹姆.兰尼斯特的耳朵里,他愣住了。
这个称呼他听过无数遍,有来自敌人的辱骂,有来自平民的窃语,也有来自同僚的嘲讽。
他早已习惯,甚至能拿它来自嘲,但从苏莱曼口中说出,他只觉得讽刺。
詹姆.兰尼斯特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怒极反笑:「你!!!!」
「你一个违背宾客权利的刽子手!!帮凶!!一个背誓者!!!有什幺脸面指责我!!!!」
他指的是苏莱曼帮格瑞尔家族屠杀铁种宾客一事,在他看来,那同样是违背荣誉与誓言的卑劣行径。
苏莱曼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理会自己拔剑的两名护卫,也没有看詹姆.兰尼斯特那半出鞘的剑。
只是迈开脚步,向詹姆.兰尼斯特大步逼近。
一步,两步。
苏莱曼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詹姆.兰尼斯特的心跳上。
詹姆.兰尼斯特被苏莱曼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了,手僵在剑柄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出何种动作。
他的本能告诉自己想把剑完全拔出来,可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杀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杀气都更让他心悸。
苏莱曼走到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臂。
詹姆.兰尼斯特这才发现,对方比他想像的还要高一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深井,能吞噬一切光亮。
苏莱曼贴近他的脸,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开口:「弑君,根本不算什幺。」
詹姆.兰尼斯特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一生中最重大的行为,他骄傲与痛苦的根源,他用以定义自己的丰碑与枷锁,在这个人口中,竟被说得如此无足轻重。
苏莱曼的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那低语如同魔鬼的呢喃。
「告诉我,詹姆.兰尼斯特,雷加.坦格利安在奔赴死亡的结局时,对你说过些什幺。」
詹姆.兰尼斯特的脑中一片空白,雷加王子在出发前往三叉戟河之前,最后一次见的人就是他。
王子让他保护好伊莉亚和孩子们,那双忧郁的紫色眼眸里充满了托付与决绝。
那是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是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折磨。
他怎幺会知道。
詹姆.兰尼斯特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那柄半出鞘的剑,被他自己按回了剑鞘。
他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动作。
苏莱曼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那冰冷的话语继续钻入他的脑海。
「告诉我,当你家族的狗,用他肮脏的身体玷污你王子的妻子时,杀掉他的孩子时。」
苏莱曼的声音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割着他的肉,他的灵魂。
「你在哪里,兰尼斯特?」
你在哪里,这四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詹姆.兰尼斯特用傲慢和自负构筑的所有内心防线,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所发生的一切。
仿佛看到了君临陷落那天的火光,仿佛听到了伊莉亚.马泰尔绝望的尖叫。
他坐在铁王座上,守着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而他发誓要保护的人,正在红堡的另一端被家养的野兽蹂躏。
是的,他什幺也没做。
詹姆.兰尼斯特的头,缓缓的垂了下去,那身洁白无暇的盔甲和披风,此刻仿佛成了一件无比沉重的囚衣。
苏莱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有一片淡漠。
「我和你不一样,兰尼斯特。」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但帐篷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那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莱曼最后一次贴近他,用那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狮子,从不在乎羔羊的看法。」
「而你。」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万钧之力。
「你只是个臭虫,兰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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