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恩呼吸微紧,但没有插话。
雷蒙特继续道:「他们离政治中心太远,被财政部当成吞钱的深坑。
每年军饷都是能拖就拖,能克就克。装备破成什么样您知道吗?十年前的旧刀,拼着缝还能用就算不错。
那些家伙早就恨透了帝都那群只会拿审计表克扣物资的文官,以及四皇子的手。」
他擡眼看向卡列恩,那目光像把锋锐的匕首:「他们不在乎帝都的指令是不是合规,也不在乎谁坐在皇宫里争什么。他们只听得懂两件事,给不给物资,尊不尊重他们。」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雷蒙特低声重复了一句古老的军事箴言,「这些人比你想像的更独立。只要喂饱他们,他们会帮你咬穿帝都北面的防线。」
卡列恩盯着那两个军团驻地,眼中出现了久违的光。
雷蒙特看准了这一丝变化,适时抛出筹码:「我雷蒙特家族的私库里,有足够三支军团换装的精良军械,还有两年的粮食储备。我愿意拿出来,送到三十一与十一军团的手里。」
「前提是他们知道是谁在喂他们。」卡列恩盯着那张边防图,胸腔里像被什么撑开了。
他原本因为断臂带来的酸痛与羞辱感,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团闷火,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燃烧的出口。
暴雨敲在窗框上,他的呼吸却越发急促。
「公爵……」卡列恩的声音有些哑,「你肯为了我冒这个险……我……」
他话没说完,眼眶已经发热。
在这座帝都里,所有人都在离他而去。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在最危险的时候逆着风雨回来,把自己的家底往他这边推。
断臂处的酸痛,似乎也被这股激昂冲淡了些。
为了锁住这位唯一还肯扶他的人,卡列恩几乎是带着情绪地脱口而出:
「雷蒙特!等我登基丰饶三郡,你挑一块!不……三郡全给你!」
卡列恩擡起头,语气急切又笃定:「还有,大元帅世袭罔替!从此帝国的兵马,由你掌管!」
雷蒙特微微怔了一瞬。
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因为二皇子的反应,比他想像的还要容易推。
不过他还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神情既震动,又隐带血性。
「殿下……」他低声开口,「我雷蒙特家族,上下誓死相随。」
卡列恩眼中那点泪水终于滑落,他没有擦,只是狠狠点了点头。
雷蒙特起身,重新披上湿透的斗篷,像一堵黑色的墙壁重新竖了起来。
「我会从密道离开。」他简单说了一句,随即推门而出,身影被暴雨吞没。
躲进那辆没有徽记的黑色马车后,雷蒙特收起所有的情绪。
那股刚才表现出的热血与忠诚,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擡起手,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肩甲。
那是刚才被二皇子拍过的位置。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却带着一种冷意,就像在擦掉某种让他厌恶的晦气。
窗外的暴雨敲得马车顶噼啪作响。
雷蒙特靠坐在阴影里,眼神冷得像一条深海里的掠食者。
…………
卡尔文大公爵府深处。
黑曜石门在身后合上,厚重的回声在狭长走廊里消散,外头的海风与灯火被隔绝在外。
密室不大,陈设简单。
靠墙是一排锁着铁扣的书柜,中央只有一张黑胡桃木桌,两把椅子,桌角摆着一只银制沙漏,细沙缓慢往下落。
卡尔文大公爵坐在背光的位置,指尖轻敲桌面。
他的衣着收敛,胸口只别着一枚略显陈旧的家族徽章,这是他父亲传给他的。
五皇子和金羽花教权国的使者,萨洛蒙神使在对面落座。
他披着灰袍,白手套干净得近乎刻意,脖间的银制圣徽在火光下微微发亮。
片刻的沉默后,还是萨洛蒙先开了口。
「公爵阁下,殿下与枢机院向您致以祝福。」他的声音不快不慢,温和腔调,「在帝国风雨飘摇的当下,仍能稳住东南航线,将教廷需要的香料准时送达,这份声望……在圣城也是人人称道的。」
卡尔文像是随意地笑了一声:「圣城那边的赞美,通常都要价不低。」
萨洛蒙并不否认,反而顺势接了下去:「没有的事,我这次来带来的是惊喜。」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较小的羊皮图,轻轻铺在桌上。
图上只画着现今的东南行省边界。
「帝国裂痕已成事实。」萨洛蒙伸出一根手指,在图上点了点,「如今还能完整保有军政体系的行省,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