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这些领主给足皇子使者面子:派侍卫迎接、摆宴席、挂上家族纹章示敬。
但索雷尔一下车就能闻到空气里的那股味道,是被现实逼得没退路的倔强。
走进城堡时,他看到的永远是潮湿的墙壁、摇晃的蜡烛,还有缩在角落里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仆人。
餐桌上的食物同样寒酸:几盘面包、腌得发苦的咸肉、一锅鱼汤。
可这些领主们仍旧挺直身板,摆出一副老牌北境贵族的高傲,仿佛这贫穷是荣耀的一部分。
寒风从窗缝灌入,把蜡烛吹得左右乱跳。
他们却硬撑着不换赤潮的玻璃窗:「我们祖上都是这么过冬的。」
语气里明明冻得发抖,却硬要把传统当盔甲。
宴席开场,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地先骂赤潮。
「卡尔文那小子太嚣张了。」
「他也就靠着艾德蒙公爵女婿的身份耀武扬威了。」
「唉,老公爵还活着就好了————」
「我们这些百年贵族可不会被他牵着走。」
可等酒下去几口,话里的缝隙就开始漏风:「霍克领今年一个冻死的都没有?真的?」
「铁农具————两银币?不可能这么便宜吧。」
「硬化路————要是我也有一条就好了。」
眼神里的那点东西,索雷尔一眼就看懂了,不是怀疑,而是嫉妒,是恨,是一种被时代甩在身后的窒息感。
最讽刺的还不是这些。
尽管他们嘴上叫得最大声「坚守北境的荣耀」。
但索雷尔看见仆人神神秘秘搬过的赠品时,都是一些赤潮的用品,而且是比较劣质的。
他们嘴巴不肯承认,手却已经伸向赤潮。
仿佛只要不让赤潮商队看到,他们就还能维持那点支离破碎的尊严。
索雷尔没有拆穿,只是笑着收下了。
等离开时,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座阴沉的城堡,像看着一头垂死却还想竖起鬃毛的老兽。
他在心里得出一个更加残酷的判断,这些领主对路易斯不是单纯的敌意,而是恨他让他们看见了自己的落后。
他们嫉妒赤潮的繁荣,也后悔没在早几年加入,却又死撑着高傲,不肯承认现实。
他坐回马车,握紧手套里的手指。
「这不是性格问题————是文明差距。」
而赤潮体系正以一种无声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把整个北境拖向新的时代。
而这些人,只能被留在原地,越挣扎越显得可笑。
一路北上,索雷尔原本只把注意力放在各家领主身上。
可渐渐地,他发现最能反映一块土地真实面貌的,并不是宴席、并不是城堡,而是那些在风雪里生活的普通人。
当马车穿过拒绝赤潮体系的旧领地时,那画面刺眼得难以忽略————
冬夜里,街道漆黑,连一盏像样的油灯都没有。风吹过时,是实实在在的冷,而不是被炉火抵挡后的暖。
在破屋外,他看到流民蜷在雪地边缘,用破麻袋裹着身体。
有人被吓到似的躲避马车,有人眼神麻木,只是习惯性地低头缩肩。
孩子们躲在棚子的角落,眼睛大,却没有光。
偶尔盯着路过的人,就像盯着不会带来任何好消息的影子。
最让索雷尔皱眉的,是那些骑士。
披着破旧斗篷的骑士队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完全不顾平民的去留。
他们的马吓得流民四散,有个妇人被逼得撞上墙才没被踏到。
索雷尔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这才是我印象中的北境。」
可再往前走几天,画面就像被人从根部切换一样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