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记心底却泛起一丝微妙的想法。
兄长的态度,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既想要从北境这局棋里分得一瓢羹,又不愿为此冒任何风险,甚至不愿与路易斯真正绑定。
他的潜台词,听得太熟悉不过:「能拿点利益最好,拿不到也无妨。我们不能为那块被冻裂的土地掏出真金白银。」
这究竟是出于不想让路易斯脱离太多掌控?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把北境当作值得长期投资的地方?
兄长的心思一向难猜,自己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埃莉诺取过手套,步履轻缓地走出宅邸。
今晨的风依旧寒冽,披风的边角扬起微微的褶皱。
马车穿过皇都中心的晨雾,驶入由青铜骑士像林立的金阶大道。
车窗之外,御宸厅巍峨的穹顶已隐隐可见,像一尊沉睡巨兽的脊背,沉默而庄严。
埃莉诺静坐车厢中,面无表情,但眼中掠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情绪波动。
半年前,她也是这样裹着象征卡尔文家族的披风,前往御宸厅。
当时是皇帝陛下亲自主持会议,龙血香环绕厅堂,几乎令人窒息的帝意威压下,没有人敢开口超过十句。
埃莉诺那时只是一支「喉舌」,把兄长的意见念出来就好,至于结果如何?
自然有那位皇帝裁断。
埃莉诺拢了拢手套,嘴角浮出一丝疲惫的微笑。
而现在她不仅能讲话,甚至能影响会议的方向。
真正作为八大家族的代表,与各大代表激烈交锋。
皇帝不在了,旧秩序松动……
这才是政治家的舞台。
马车停下,她缓缓步下,穿过重重金卫与旗帜,在晨钟回响中步入御宸厅。
御宸厅,还是如传闻中那样肃穆而不朽。
这座以巨石穹顶砌成的神殿式会厅,高悬其上的,是巨型炼金吊灯。
蓝色火焰依旧自吊环中央跃动,至今已燃烧了整整373年,从未熄灭,象征帝国意志永恒。
厅堂四壁嵌着十二块象征古老帝国荣耀的遗徽,从龙息城的破碎龙盾,到幽风岭的残月长枪,全是千年血统的石化纪念。
她一边缓步入座,一边扫视那些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徽章,心中没有生出敬畏,只觉得讽刺。
毕竟如今,这些象征所谓秩序的贵族后代,大半已将刀藏在衣袖里。
连恒火也压不住这些躁动的野心了。
而且皇座不在。
确切地说,那座由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黑曜皇座」仍然在,它伫立在厅堂最高阶梯之上,如同神祇俯瞰凡俗。
但自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失踪之后,它就再无人敢坐。
那位大皇子,名义上的帝国摄政者,如今也只是坐在长桌正中的高椅上,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目光几乎无法聚焦。
埃莉诺凝视他一眼,脑海中便闪回近期收集到的一则密报:「有人对摄政王下毒,未遂。具体情况不明。」
看他如今模样……大抵是真的。
才不过半年,就有人忍不住了,进度比自己想像得快。
大厅内,龙血香气早已不再弥漫,那种沉郁高贵、带着为威慑力的香味,不知从何时起,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权力霉味,是各方势力酝酿的潮湿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