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内修外攘

“南边刚刚平定了南诏的拓东、通海和会川,陛下便在瑶光殿设家宴。”

“殿下虽然得陛下宠爱,但这家宴恐怕不是那么好参与的……”

面对自家细君的话,刘烈没有回头,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略微有些发干:

“自然不是好参与的,阿耶恐怕是要询问某,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对京畿道的那群人下手了。”

他皱着眉转身来到位置上坐下,端起温茶抿了口,眼中是与他年轻面容不符的沉重和忧虑。

随着温茶下肚,他这才觉得喉咙微微舒服了些,长叹口气道:“京畿道多为陇右出身的勋臣文官,说起来也算某的叔辈。”

“他们之中,哪个不是跟着阿耶打过天下,坐拥从龙之功的?”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京畿道早就被他们弄得盘根错节,诸如图籍、账目、人心都烂了一部分!”

“阿耶想看看某是否有决断去做这个恶人,拿着“京察”这把刀去割京畿道叔辈的肉!”

“这刀割得好了是太子本分,割出了乱子便是某的罪过!”

刘烈话音落下,张妙音也略微皱眉,低头思索起来。

与此同时,殿外也传来了脚步声,张承业来到殿门率先作揖:“殿下,四位先生来了。”

“请进来。”刘烈颔首示意,紧接着便见张承业带着四名臣子走了进来,其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三四岁,最小的卢质更是只有十八岁。

饶是如此,年长他们许多的刘烈却依旧称呼他们为先生。

“给四位先生赐座。”

刘烈吩咐着张承业,张承业也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随着四人坐下,刘烈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视起来。

严可求面容清癯,虽然有些沉稳,但青年朝气蓬勃的气质却改不了。

郭崇韬眉宇间自带一股锋锐之气,浓眉长目,虽然年轻却不怒自威。

赵光逢神色温和,气质沉静,而最后的卢质年纪最小,举止恭谨,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拘之色。

“陛下召某往瑶光殿去,四位先生应该都知晓了。”

刘烈将事情道出,末了对着四人微微拱手:“京察之事,如虎狼环伺,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四位先生若有良策,还请教某,以此让阿耶满意。”

面对身为太子的刘烈能摆出这番姿态,四人有些惶恐和动容,因此严可求在回礼过后便率先开口,语气十分沉稳:

“殿下,陛下此举,非以太子询事,乃以储君问心。”

“今日殿下称之苦差,他日关中堂上,皆是殿下之叔伯故旧,哀泣求告之声盈于耳,殿下可能心如铁石,执法如山否?”

话到此处,他话音略微停顿,让话语的重量沉下去,也令刘烈感受到了压力。

不等刘烈表态,他便继续说道:“若无此决心,此刻便应向陛下陈情,可以殿下年轻,恐负圣恩之言周旋。”

“若殿下有此决心,则便需向陛下请明专断之权,并调神武左右两军天骑随行。”

“此外,当荐酷吏于前台理事,殿下居于幕后,使恶名为旁人所担,不至于玷污殿下名声。”

严可求的这番话,刘烈早已想过,自然是有了决断。

“此事,某既然已经接下,自然是有决心去操办的,只是具体如何操办,还得有个章程。”

“如此便好办了。”郭崇韬见刘烈性格刚强,立即接口说道:“既要办,就要办得雷霆万钧,堂堂正正!”

“殿下万不可存侥幸之心,专挑软柿子捏,反而要先挑那等门第最高、仗着从龙之功最是跋扈的门第,查他个水落石出,办个清楚明白”

“如此只需拿下一家,则百家皆丧胆,事情便好处理了。”

“若是前往瑶光殿后,陛下询问殿下,殿下可言明眼中唯有《大汉律》,更要在关中公示罪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不是朝廷过河拆桥,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相比较严可求,郭崇韬的计谋便有些冷酷狠辣了,因此原本还在保持沉默的赵光逢不由开口道:

“霹雳手段确是根基,然菩萨心肠亦不可少。”

“殿下此行,非仅为惩恶,更为扬善,彰显朝廷法度之公。”

“《大汉律》便是那把尺子,但要量得准,量得人心服口服。”

“陛下之所以要让殿下对京畿道京察,无非就是因为安西、北庭和今日设立的云南等处人口不足,想要京察后发配罪犯官员及其亲眷,以此移民实土罢了。”

“因此殿下在京畿道京察时,对于罪刑较轻者不必严惩,只需要将其发配即可。”

赵光逢说罢,刘烈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自家阿耶从一开始就只想要能迁移的人口,只是贸然迁徙肯定会落人口实,因此要先把案子查清楚,先把他们弄成罪民,然后再发配。

如此操作过后,便是庙堂之上的群臣非议,自家阿耶与自己也有话可说。

“诸位先生这是要把殿下架在火上烤啊,又是刀又是尺的。”

在刘烈想着这些的时候,年纪最小的卢质则是苦笑几声,随后看向刘烈:“殿下,臣倒觉得,这是个安定您地位的好机会。”

见他这么说,刘烈疑惑看向他:“先生此言何解?”

面对刘烈的疑惑,卢质则是干笑道:“诸位莫要忘记,自古而今,雄主之子皆不好做,更别提如陛下这般起于微末的开国雄主了。”

“殿下虽然是嫡长,但嫡长的身份却不可能庇护殿下一世,除非殿下真的得到陛下认可,不然太子的位置,不过是陛下随手能更易的位置罢了。”

“正因如此,您此次去京畿不仅仅是要去办差的,更要展示出储君的威仪,绝不可畏畏缩缩。”

“殿下对京畿道京察后,必然会惹得不少勋臣官员不快,若是畏畏缩缩,必然会让旁人误会殿下与陛下有间隙。”

“正因如此,此次前往京畿道,殿下的仪仗要足,威仪要盛。”

“除此之外,对于那些蠹虫,其罪状中若有那些贪鄙可笑之事,不妨让东宫的书吏写成戏文段子,再令人发在《国报》、《京报》的报纸上,叫天下百姓们都听听,都笑笑。”

“这悠悠众口,有时候比朝廷的旨意传得更快,杀人更狠。”

“此外,稍后面见陛下时,殿下不妨带些锐气,哪怕顶撞陛下也无妨。”

“有陛下如此雄主作为阿耶,您若是没些锐气,难免重现‘子不类父’的典故。”

“唯有让陛下觉得您与其年轻时相像,方才能让陛下更为倾心于您。”

卢质长篇大概的说出自己所想后,他随即便缓了口气,而刘烈则是频频点头。

经过四人点名,他此前的焦虑已经被他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断后的平静。

想到此处,他起身示意张承业等人上前为他整理衣冠,随后对四人郑重长揖:“某知道该如何回阿耶的话了。”

四人纷纷起身侧着避过这礼,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汝替某送四位先生,某与太子妃现在便往瑶光殿去。”

刘烈令张承业送四人出殿,同时示意张妙音与自己前往瑶光殿。

在几人注视下,刘烈与张妙音率先乘坐车舆前往了瑶光殿,而张承业则是送走了如释重负的郭崇韬等人。

在他们走后不久,刘烈与张妙音也乘车往瑶光殿赶去。

由于眼下已经是三月,瑶光殿四周的九州池风景秀丽,隔着老远便能见到有女官在陪着好几名孩童玩耍。

那些都是刘烈的弟弟妹妹,但他离开太久,对于这些弟弟妹妹的感情并不深。

车舆停在瑶光殿前,夫妻二人走下车舆,朝着殿内走去,不多时便在瑶光殿的空中环廊上见到了用单筒望远镜打量远处的刘继隆。

“儿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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