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颋脸色难看的催促,水兵将领见状连忙指挥十艘使船在大汉的战船前穿梭而去。
使船作为八百料的大船,体型已经不算小,可在大汉的这些战船面前,它简直就像是没有长大的幼儿。
它们在大汉的舰队护送下向南进发,而这些战船仿佛在准备着什么,纷纷驶到了使船的左后方。
随着不断南下,裴颋终于知晓了他们这么做的意图。
只见远处由北向南的无数群岛上修筑了无数石堡,这些石堡上不知在摆动什么,时不时便发出类似雷鸣般的轰鸣声。
那声势浩大,令胆小之徒手脚发软,原本还嘲讽大汉的那些官员,此刻纷纷瘫坐在椅子上,奋力抓着船舷。
大半日时间过去,作为群岛中最大的大谢戍与乌湖戍先后被他们经过。
这些岛上原本只有几个小渔村,而今却形成了类似城池般的存在,人头攒动。
船队越是向南走,大汉带给使团的变化越是令人惊讶,这种惊讶随着远处的海岸线出现时来到了顶点。
但见登州治所蓬莱县的港口内外,停泊了上百艘与他们身后战船同样高大的战船。
他们这十艘小船在这些战船面前,就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顶着这些战船甲板上水兵的注视,裴颋他们的使船成功进入港口,而此处的港口似乎经过修整,规模比曾经大了两三倍不止。
港口上热热闹闹,光干活的力夫便不下万人,来往拉拽的都是军需物资,港口上的汉军都足有数千人。
哪怕是裴颋,此刻也不敢大声喧哗,而是冷静的在大汉官员的带领下,往着蓬莱县城乘车而去。
随着他们靠近,夯土包砖的蓬莱县城墙更是令他们纷纷咋舌,只因城墙包砖这种手段,便是拥民二三百万的渤海国,也只有五京的宫城才能用上。
光着蓬莱县所用的包砖,都足够将上京城的外城包上一遍了。
“大汉,绝非昔日大唐能比……”
裴颋凝重脸色,随后便见他们通过盘查,穿过城墙甬道后进入城内。
使团官员中,有不少人都曾前来大汉朝贡过,故此自然是见过蓬莱城的。
距离上次朝贡不过三年,可如今蓬莱城的变化几乎让他们不敢置信。
洪武三年时,蓬莱城虽然已经休养生息五年时间,但百姓的生活因为大旱的缘故,依旧十分疾苦,哪怕城内的市民都身穿陈旧衣裳,面有菜色。
如今不过三年时间,市民却大多穿上了绢帛与布鞋,每个人都面色红润,小腹微微隆起,十分富态。
“这才三年多时间,变化竟如此之大……”
“莫不是为了颜面,故意如此?”
渤海的官员们均在猜想,而裴颋的脸色则是愈发凝重。
好在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某处衙门面前,裴颋及左右副使被迎入其中,其余官员则是被带往了驿馆休息。
裴颋及左右副使被带入衙门后,不多时便在正堂见到了端坐高位的耿明,以及坐在耿明下方的四名都尉。
“下国使臣,参见和政郡王……”
裴颋等人按照来时官员的介绍,主动对坐在主位的耿明行礼再拜。
耿明作为刘继隆那群老兄弟中最安分守己的几人,其爵位自然是异姓可封最高的郡王,此外还兼任五军都督府中东军左大都督,东海海军都督等官职。
对于如何对待裴颋等人,他早已有了盘算,故此他平静颔首:“入座吧。”
在他示意下,裴颋三人先后入座,而裴颋入座后,便忍不住询问道:“敢问和政郡王,朝廷为何于渤海置如此之多的战船,并且还要在北边大谢戍与乌湖戍修筑城池与石堡?”
他倒是开门见山,但耿明就喜欢与他这种开门见山的人交流,因此在他询问过后,耿明便依旧平静道:
“陛下曾言,辽东亦是大汉疆土,不控辽东,无法驱逐契丹与奚等胡虏。”
得知大汉果真要收复辽东,裴颋的脸色十分难看。
从今日的经历,他已经大概知晓了李居正所言并非虚言,更是看出了大汉在海上的实力。
哪怕将渤海所有水师调来渤海与大汉交战,也不过是徒增数千海上浮尸罢了。
若是在海上挡不住,那自然等不住汉军登陆辽南。
只要汉军登陆辽南,渤海就必须得在辽南集结数万兵马。
尽管渤海还能在国内征二三十万兵丁,但以武库中的甲胄军械,顶多能在如今十万常备兵马上拉出七八万甲兵。
十七八万甲兵的后勤,起码要上百万人供应。
若是渤海与大汉在辽南交战,以辽东二十余万百姓的数量,肯定是无法为大军供给钱粮的,只能退到辽东、玄菟(沈阳)等城。
哪怕能僵持住,可西边还有契丹,南边还有新罗,北边还有室韦……
这些国家不会放过与大汉一同肢解渤海的机会,而渤海国内部的矛盾已经十分严峻,面对这种多面来攻的战事,注定坚持不了多久。
要么他们就像昔年武王那样,尽快挫败汉军,然后迅速回击室韦,如此才能让契丹和新罗不敢动兵。
要么他们就只能将辽东让出,进一步加剧内部的矛盾。
后者显然不可能,前者则更是困难重重。
如今的渤海,可拉不出武王那般的人物,便是军中颇具威名的李居正都不建议与大汉开战,其它将领恐怕更加不如。
“朝廷不想与渤海开战,一是因为渤海郡王恭顺,二则是朝廷需要用渤海来制衡室韦、契丹。”
“陛下有言,辽东军民可供汝等迁徙,但辽东必须还给朝廷。”
耿明开门见山说着,裴颋闻言便已经知道谈不拢了,忍不住道:
“吾国控弦三十万,拥民三百万众,朝廷就这般肯定能吃下辽东?”
“呵呵……”
面对他的威胁,耿明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它都尉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的轻慢令裴颋身旁的两名副使脸色涨红,紧攥拳头,而裴颋则是依旧面色如常。
待到耿明笑声停止,裴颋本以为耿明会与自己说几句话,却见耿明看向都尉道:
“会濂,汝带裴大使去北城,让裴大使看场戏吧。”
“是!”年纪不过三旬的将领作揖应下,随后便看向裴颋三人:“裴大使,请……”
裴颋不明所以,但还是看出了耿明的轻视,于是带着好奇跟随这名将领走出了衙门。
他们乘车往城北赶去,不多时走上城北城头,并借此登上城楼最高处。
站在此地,可以清楚将港口内外上百艘战船尽收眼底,故此裴颋以为耿明是想用这些战船来压倒自己。
不过不等他开口,那名将领便示意身旁的几名旗兵,随后便见旗兵拿着两丈高的大旗挥舞起来。
在大旗挥舞过后,原本还在休息的那些战船纷纷行动起来,他们先后调转船舷,将船舷对准了海滩上的一座石堡。
那座石堡显然是新建不久,虽然规模不大,但胜在坚固。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层层传递而去。
“轰隆隆!!”
瞬息间,海上的战船先后升腾硝烟,紧接着宛若雷霆的声音再度传来。
裴颋及两名副使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无数黑影划过长空,落在了城外那二三百步外的石堡附近。
沙土飞溅,看似坚固的石堡被无数黑影先后袭击,哪怕不知道火炮为何物,裴颋也能根据这种攻击方式想到投石机。
只是这投石机的攻击距离,似乎远远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
“起码有二里!”
裴颋只觉得后背发凉,哪怕他未曾亲自领兵打过仗,却也从族中藏书里学了不少兵法。
这投石机的距离代表着只能是大汉打他们,而没有他们打大汉的可能。
不过仅凭如此,还不足以说服裴颋,因为战争不只是看一城一地的得失,更要比拼国力。
大汉虽强,可有辽泽隔开辽东、辽西,他们只能渡海强攻。
海运可不是开玩笑的,船毁人亡是常有的事情,适合航行的季节就那么四五个月。
若是突然遇到风暴,数十万军需尽数沉没海底,前线大军只能忍饥挨饿。
渤海国只需要在家门口坚守即可,而大汉却需要渡海并陆行千里才能收复辽东。
如此僵持下去,哪怕大汉能击败渤海国并夺回辽东,其国内情况也定然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