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走后,张延晖上前为刘继隆添茶添水,感叹道:“殿下这家,也不好当啊。”
“呵呵……”刘继隆轻笑,笑声中却有些疲惫。
“盘子大了,自然也就不好擦了。”
“吾只能管身前事,管不了身后事,但想要管好身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刘继隆清楚,这个消息传开后,恐怕他身边亲近的人又要变少了。
事实也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错。
李商隐等人离开汉王府后不久,洛阳城内便开始传出了消息。
一则刘继隆尚公主,二则朝廷大军东进,三则是废除陇右免费饭食的待遇。
任何资源的回收,都代表可争取的利益,但更重要的还是刘继隆的态度。
如果刘继隆持续偏心陇右,百官虽然有怨言,却也不敢说什么。
可如今刘继隆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陇右也并非是万年长青。
这样的做法,很快就经过洛阳城内陇右官员的传播,很快传往了不少州县。
陈靖崇、斛斯光出征前,特意奏表刘继隆,希望不要在眼下废除陇右学子饭食,以免军心动摇。
只是他们奏表后不久,王式便带着圣旨来到了滑州,并节制了二人。
“殿下调遣老夫前来,全因二位都督未曾在此地征战,故此让老夫维系好大军军需,望二位不要生出芥蒂。”
滑州卫南衙门内,王式坐在主位举杯,而下首分别是斛斯光、陈靖崇、马懿、高淮、王建、鹿晏弘、韩建等人。
王建、鹿晏弘、韩建三人没有靠山,三人小心翼翼,而陈靖崇、高淮和马懿态度平平,斛斯光则是不太高兴。
对于这几人,王式到来前都了解过了,故此询问道:“敢问陈都督,滑州粮仓存粮几何,民夫可曾充足?”
陈靖崇面色平静作揖:“粮仓内存粮三十二万石,但其中有十二万石是常平仓的粮食。”
“近来魏博六州常有百姓饥荒南逃,衙门尽皆安置,故此常平仓粮食不可轻动,余下二十万石则是东征粮草。”
“城外饥民甚众,只要给粮二斤,便能雇佣一名青壮运送粮草。”
“眼下粮仓尚缺五千石豆料,但豆料已经在运往此地,三日后便可做足准备开拔。”
陈靖崇的话让王式连连点头,不过斛斯光却打岔道:“只是近来流言四起,军心浮动。”
王式知道斛斯光所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不搭话,只是点头道:“天平军张思泰本是牙将作乱,虽得了天平节度使的官位,但镇内不服他者甚多。”
“殿下派老夫前来,并非担心二位都督无法讨击张思泰,而是让老夫提醒二位,小心地方兖海的朱全忠。”
“哼!”斛斯光闻言冷哼:“不过贼头,有何可担心?”
“陈郎为中军,某为前军,以三千精骑即可平之!”
斛斯光确实看不上王式这个手下败将,哪怕击败王式的不是他,却也架不住他看不起王式。
他性格直来直去,所有表情写在脸上,王式倒也不担心他。
反倒是脸色平静,不显山露水的陈靖崇让他有些许上心。
王式了解过,刘继隆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不少,但能统筹三军的帅才却没有。
陈靖崇算是唯一能沾点边的,但他在陇西、陇东和西川各类战事中的表现,在王式看来并不算优秀。
不过东进兵马之中大部分中基层将领,基本都是陇右出身。
哪怕他王式本事再厉害,若是被中基层将领耽误,那也很容易导致战事失利。
兴许是被唐廷坑的次数太多了,现在王式指挥兵马,总会疑神疑鬼的。
“既然如此,三日后拔营东进,请斛斯都督率三千精骑,四千马步兵突进棣州,务必占据棣州黄河南岸。”
“领命!”斛斯光不假思索应下,王式则看向陈靖崇。
“老夫节制后军八千步卒,以王建为将,余下两千骑兵和五千马步兵及八千步卒则以陈都督为中军如何?”
王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陈靖崇听后颔首:“可!”
“既是如此,那便定下了。”王式继续举杯,众人酒过三巡后才各自散去。
只是等斛斯光和陈靖崇走出衙门后,便见门口站着许多陇右出身的别将、校尉在等待。
二人走出后,陈靖崇不开口,只是往自己的府邸走去,其余人则是尽数跟上。
王建三人倒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王式作揖道:
“汉军之中,水泼不进,但军令甚严,某持都尉鱼符,部将莫有不从者,使君请放心。”
“老夫知晓。”王式颔首,随后便笑着示意三人离去。
王建三人见状低调回礼离去,而陈靖崇、斛斯光等人却带着数十名陇右出身将领来到其府邸上,纷纷坐下。
面对自己人,陈靖崇深吸口气道:“尔等也都赚了不少钱粮,殿下也不少尔等富贵,此事便不要再闹了。”
“都督怎能这么说?”
“都督,某是富贵了,可陇右毕竟是我等根本。”
“殿下对陇右素来偏爱,为何会突然废除官学饭食的政令?定是有小人作祟。”
“此事绝不可让,昔年殿下为我等扫盲时便说过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我等若是退步,陇右的子弟恐怕便要遭受欺负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每个人都仿佛吃了天大的亏。
面对他们的争论,陈靖崇只觉得头疼。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跟随刘继隆东进以来,第一次发生了。
刘继隆吸纳降将时,便有人主动找过他们,不仅仅是鹿晏弘、韩建等人被弹劾,就连已经加入汉军三年之久的王建也常被排斥。
好在这群人也知道,战场上不能胡来,不然王建他们不知道要被排挤成什么样。
“此事某与斛斯郎已经奏表殿下,如今不比曾经,殿下要做天下共主,而非陇右之主。”
“许多事情,不能仅仅只考虑我们,还需要多多为别人考虑。”
“汝等莫忘记,汝等出身陇右不假,可汝等麾下大多都是关内、山南、京畿、河南等处弟兄。”
“汝等要占便宜,便要冷落这些弟兄的家乡吗?”
陈靖崇毕竟自小在张氏族中学习文化,自然要比这些只经历过扫盲的将领能说会道。
他们被陈靖崇这么说,顿时也变得有些支吾,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看向斛斯光。
斛斯光虽然勇猛,却性格太直,不然昔年也不会被李骥三言两语就煽动。
若非他心底始终以刘继隆为先,李骥和马成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但即便如此,他却并未学乖,依旧性格不改,所以看到陇右的弟兄们被陈靖崇呵斥,他便连忙道:
“殿下即便要废除政令,也应该召某等前往洛阳,商议过后再定下才对。”
“弟兄们不明所以,只觉得受了委屈,抱怨几句也正常。”
斛斯光毕竟是陈靖崇手下的兵,虽然在抱怨,却根本不敢说什么重话。
若非陈靖崇昔日招募他,他也没有如今的地位。
“他们如此,便是你惯的!”
陈靖崇看着斛斯光这样,有些怒其不争道:“莫不是忘了李郎君和马郎君?!”
这下不只是斛斯光,而是堂内众人纷纷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