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我们就这样丢弃唐州了?”
舒州衙门内,高钦看着眼前的沙盘,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不甘。
站在他身旁,双手撑在沙盘上的高骈却脸色平静,但那不断看向唐州的眼神,却还是说明了他并不愿意放弃唐州。
“唐邓二州为南阳盆地,是刘继隆东进最佳粮仓。”
“虽说被兵灾祸害不浅,但刘继隆手中有粮食,只需要一两年就能让百姓重新安定耕种,为其产出粮食。”
“故此,唐州为刘继隆所必得之所,而长安距离洛阳与你我距离洛阳相当。”
“若是刘继隆得知秦宗权叛乱,他必定会出兵唐州,你我距离唐州八百余里,根本来不及收复唐州。”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将唐州让给他,趁康敬辞反应过来前,先行收复忠武三州,绝不可让秦宗权此僚威胁洛阳。”
高骈说着自己的谋划,高钦却皱眉道:“阿耶您不是想让朝廷南迁吗?”
“如今秦宗权北上,若是能攻破汝州,效仿黄巢进攻伊阙,那朝廷或许会考虑南迁……”
“南迁?”听着高钦这幼稚的话,高骈忍不住摇头:
“如今朝廷又有几人信任吾,若是秦宗权真的攻入洛阳,朝廷只有可能北迁太原,而非南下。”
“正因如此,吾需要出兵击败秦宗权,收复三州之后,将忠武三州交给朝廷,以此让朝廷对吾生出信任。”
“只要能让朝廷信任吾,届时便能出兵讨平黄贼,依托淮南与江南和刘继隆对峙,等待刘继隆深陷河北泥潭时,伺机夺回山南、剑南等道了。”
高骈已经领教过刘继隆麾下马军的厉害,他想的只有依托秦岭淮河防线来限制刘继隆麾下马军,再依托城池坚固,以及效仿刘继隆手中烟火制成的烟火来南北对峙。
以高骈对史书的研究,他有自信在坚守淮河的同时收复剑南道和山南道,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可是阿耶,若是王郎君无法击败秦宗权,那……”
高钦说出了他的担忧,对此高骈则是反问道:“湖南与岭南的两万援兵到哪了?”
“一万湖南军已经进驻黄州,一万岭南军也北上抵达了衡州,最迟还有半个月就能抵达黄州。”
高骈闻言颔首,接着手动将两面旌旗插在黄州,沉着道:
“三日后,吾动身往黄州而去,汝率军三千坐镇舒州,绝不可让黄贼从此突围。”
“是!”高钦不假思索应下,而高骈的目光也越过黄州,往西北的长安看了过去:“刘牧之……”
“杀!!”
几乎是在刘继隆与高骈先后调兵遣将,着手关东的同时,秦宗权的兵马已经打到了汝州治所的梁县。
这些吃人上瘾的忠武军牙兵,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强行驱赶着百姓攻城。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几乎是哭喊着被驱赶到梁县城下,随后被梁县马道上的唐军用弓箭瞄准。
“放!!”
“呜呜呜……”
“阿娘、我怕……”
“阿耶!阿耶!!”
号角混着箭矢的破空声在战场上响起,无数百姓被箭矢射杀当场,引得后面的百姓惊恐向后逃去。
“狗鼠的,某看谁敢退!!”
上百名督战牙兵手持陌刀,排成一排,顿时震慑住了这数千试图逃亡的百姓。
“直娘贼的,都给阿耶滚回去,给阿耶往云梯上爬!!”
“额啊!!”
络腮胡牙兵突然发作,上前抓住少年人的发髻,将那张涕泪横流的脸按进血泥。
少年抽搐的指节陷在泥里,抠出五道蜿蜒血痕,看得四周百姓惊恐后退。
“哔哔——”
哨声作响,三千忠武军将士举起弓箭,瞄准了这数千百姓。
“号角三声,敢不上前者,杀!”
孙儒坐在马背上,脸上露出桀笑,露出萎缩发红的牙龈,十分丑恶,看得人毛骨悚然。
“呜呜呜……”
“啊!!”
“救命啊……”
“我们都是大唐的百姓,为何如此对待我等!!”
前进是死,回头也是死,数千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求得活路,只能愤恨的喊叫来发泄。
“放!!”
孙儒看不下去,骤然下令。
霎时间,无数箭矢射向百姓,血肉之躯在此时是如此娇弱,离弦的箭穿透婴孩襁褓,钉进妇女的胸前。
孙儒看到这一幕,连忙骂道:“直娘贼!谁让汝等将女子与孩童放入其中?”
左右都将纷纷错愕看向他,却见孙儒痛心疾首道:“女子与孩童最为鲜嫩,军中刚得了数千石盐,刚好将其肉剐下腌制,日后也不愁粮草了!”
孙儒的话,让左右习惯吃肉的都将都忍不住感到恐怖,更不要说远处的百姓了。
“先把女子与孩童抓起来!”
孙儒大手一挥,顿时便有忠武军的将士开始上前抓人,同时被杀怕了的男人们只敢坐在原地,根本不敢反抗。
数百女子与孩童被强行掳走,随后便见无数箭矢将他们射杀当场。
没了冲城的百姓,孙儒也不慌乱,而是派人将刚才被射杀的一名女子尸首绑在鼓车上。
他亲自站在鼓车上,用短刀开始割肉,时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梁县城头的唐军见到如此一幕,忍不住胃里翻涌,不少新卒更是扶墙呕吐了起来。
“哈哈哈!直娘贼的,若是再不开城投降,城中不论男女,尽数宰食了!!”
孙儒在城下大叫,身后更是挂着被剐干净的尸骨,看得人手脚发冷。
做完这一切,孙儒满意的率军撤回营盘,而梁县被包围,以及孙儒的恶行则是被外围探哨的唐军塘骑向洛阳禀告而去。
当秦宗权、孙儒等人放纵麾下将士食人的消息传到洛阳,顿时便在洛阳城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李漼病重,只能将国事托付给李佾,李佾虽说是太子,但当他听到奏表中秦宗权、孙儒等人恶行的时候,他却还是止不住的被吓得脸色惨白。
“叛军乏食,啖人为储,军士四出,则盐尸而从……”
乾元殿内,当奏报上秦宗权的暴行被读出,包括李佾在内的殿上群臣都忍不住脸色煞白。
“竟食人,真禽兽也……”
刘瞻黑着脸开口,而金台上的李佾也忍不住道:“康使君、高渤海的兵马到了何处?”
李佾是真的害怕,害怕秦宗权会打进洛阳,毕竟梁县距离洛阳也不过百余里,虽说有伊阙三关庇护,但这三关在年初才被攻破,当初逃亡的日子,李佾回想起来都害怕。
沿途他可是看到了不少百姓易子而食的场景,那场景吓得他几日不曾好好休息。
不曾想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太子,甚至成为了监国,结果却要面对秦宗权此等禽兽。
“回殿下,高渤海已经派兵二万先行,最迟十日后便能攻入蔡州境内。”
路岩为高骈说这话,李佾闻言颔首,接着又不安道:“两万兵马,能够讨平秦宗权吗?”
“这……”路岩不知道该怎么说,刘瞻则是信誓旦旦。
“殿下放心,秦宗权麾下虽然号称大军五万,然其军中披甲者不会超过一万。”
“以高渤海麾下兵马,即便无法将其讨平,也能遏制其北上态势。”
刘瞻的话让李佾终于松了口气,而此时身为四贵之一的杨玄阶则开口道:
“殿下,臣以为东都空虚,不如调陕虢兵马进驻三关。”
“不可!”杨公庆眼见杨玄阶如此,便知道了他是想要增加在洛阳周边的筹码,所以上前否决道:“殿下,陕虢兵马不过万五,绝不可能轻易调遣!”
“殿下,既然如此,不如从河阳、河中抽调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