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威将军不过是无权散官,对于刘继隆来说,无非就是每年多出几百贯俸禄罢了。
至于鹿晏弘与韩建是否会因此而翻脸,刘继隆根本不在意。
只要斛斯光手里有二人的降表,这件事不论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
更何况就李漼的情况来看,他恐怕也无心来管唐州的事情了。
“殿下,我军出兵唐州,岂不是断绝了高骈出兵进攻秦宗权之路?”
担任礼部尚书的郑畋心向大唐,虽然有心阻止刘继隆占据唐州,却不敢明目张胆的阻止。
他借高骈会进攻唐州为由,试图让刘继隆重新决断。
“此事不必在意,高千里若要进攻秦宗权,即便没有唐州道,也能走大别山绕道光州北上,无非耽搁几日罢了。”
刘继隆看向高进达,不等众人反应便道:“调王建、马懿、高淮三人提领京畿三万兵马进驻邓州。”
“敕令,陈靖崇率军二万进驻均州,耿明率军二万进驻夔州。”
“敕令,曹茂遣派王重荣率军一万南下同州驻扎,再调陇右二万马步兵东进,驻扎长安四周。”
“各镇皆调遣大军一载粮秣前往驻地,凡民夫不足者,以月钱六百征募民夫。”
“今岁陇右毕业及年满十六者,均可至长安备考。”
三言两语间,十万兵马便被调动,且钱粮也开始由西向东的转运起来。
足够十万大军征战一年的粮草,这显然是刘继隆在为东出做准备。
郑畋心里着急,隐晦看向王式,却看到王式恭恭敬敬对刘继隆作揖行礼:“臣领敕令……”
“都退下吧。”
刘继隆宣布完敕令后,当即转身继续眺望起了永安渠劳作的百姓。
“臣等告退……”
群臣告退,只留下了三名起居郎和张延晖四人继续伴随刘继隆。
众人先后走下这座楼阁,随后按照入班次序乘坐马车,返回三省六部的衙门驻地。
郑畋耐心等着王式的马车来到,紧接着与王式共乘一车,等待马车驾驶后,他便着急道:“小年兄,莫不是真的要让殿下出兵河淮吗?!”
“……”王式沉默,没有立马回答。
郑畋见他如此,只觉得坐立难安:“某等世代簪缨,如何能屈居此处,损害朝廷呢?”
“若是小年兄不愿返回洛阳,那某便自行脱身,返回洛阳!”
“回到洛阳又能如何?”王式听到郑畋这话,终究忍不住开口了。
面对郑畋呆愣的神态,王式叹气道:“这关西如何,汝也看见了。”
“某虽不愿朝廷倾覆,可朝廷治下百姓如何,汝比之吾更为清楚。”
“大唐传国二百五十二年,自先秦以来,敢问又有哪个前朝能传国如此之久?”
王式这话倒是把郑畋给问住了,而这也属于大唐自食恶果。
尽管前朝都以两汉来称呼,但东汉、西汉却是从唐朝开始流传的。
大唐的世家贵胄将东汉、西汉确立下来后,国祚最长的也不过就是二百一十一年的西汉,其它朝代连二百年都没有超过。
大唐如今国祚已有二百五十二年,很快便迈入二百五十三年,这在王式看来,已经是很长的国祚了。
他也曾想过要挽救大唐,可庙堂上那群人的表现却让他无比难受。
导致陇西、陇东两场战役失利的杨玄冀竟然成了北司四贵,没有任何惩罚。
想到这里,王式便不免气得胡须发颤。
他确实想要挽救大唐,但庙堂上的那群虫豸让他失去了信心。
如今的他,只想在长安归养,不想再做什么救国能臣了。
他已经六十岁了,又还能活几年?
哪怕他愿意帮忙,但朝廷能相信自己吗?
“呵呵……”
王式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中掺杂些许苦涩。
郑畋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情复杂。
王式见他不死心,又看马车已经走入金光门,干脆将车窗打开,对其示意道:“台文,看看吧……”
郑畋看向窗外,只见长安大街上行走着不少百姓,他们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脸上却朝气蓬勃。
哪怕是贩卖木柴、蔬菜的樵夫与老农,走起路来也是雀跃着的。
“这等景象,汝在昔日的长安看过吗?”
王式质问郑畋,痛心疾首道:“某也曾想过拯救天下,以为自己是治世能臣。”
“然陇西、陇东两场失利,已然挫败了某,让某看清了现实。”
“而今长安及关中,乃至整个关西的景象,更是让某清楚了自己的追求。”
“某想要的,无非就是天下太平,将自己姓名留在史书上罢了。”
“如今后者已经达到,不论是臭名还是青名,你我皆已记录史书之中。”
“这前者,吾观望天下,也只有刘牧之才能做到。”
“想想在陇西、陇东因你我而死的将士与百姓吧,大唐积重难返,你我都没有能力将其扶立。”
几句话说罢,王式瞬间佝偻了起来,仿佛将胸中憋着的气都释放出来了。
郑畋被他说的沉默,也不反驳,只是低头闭嘴,眉头紧皱。
马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街道上百姓的谈笑声,以及马车行走的马蹄声和轱辘声。
两刻钟缓缓过去,当马车停在南衙时,王式深吸口气:“某言尽于此,该如何办,便看你的了。”
他起身走下马车,而郑畋则是多坐了半盏茶,末了才看向车夫:“送老夫回府吧……”
他这话略带叹气,不知道是认命还是叹息王式的决定。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选择,都阻挡不了刘继隆想要东进的心。
随着无数快马疾驰冲出长安城,整个关西都开始了兵马调动。
在这其中,最先行动的自然是驻扎长安的王建三人。
他们三人率三万步卒开始赶赴均州,三日后快马又将消息带到了南阳。
彼时邓州有兵三万,分驻各县,而南阳便领有马步兵一万。
因此当快马抵达南阳后,斛斯光立马下令征募民夫两万,准备出兵拿下唐州。
“都督,听闻你征募民夫,调遣兵马,是否是长安传来消息了!”
在外治理的李阳春得知消息,当即便赶回了南阳衙门,而此时的斛斯光刚刚与军中都尉、别将们开完军议。
眼见李阳春来了,斛斯光对李阳春示意道:
“殿下敕令,我军即日东进受降,必须占据唐州诸县,尤其是方城县!”
斛斯光话音落下,李阳春便知道自家殿下的意思和态度了。
从地图上看,邓州距离洛阳很近,但实际上两者中间隔着无数大山。
反倒是唐州的方城虽然只是比南阳偏北几十里,但实际上由于方城位于南阳盆地东北门户,所以从方城前往洛阳,沿途可谓平坦,只有洛阳南部三关能阻挡大军。
“汝调遣挽马车万辆,载粮二万石,豆五千石,军帐营栅必不可缺,火药五千斤。”
“朝廷的快马不慢,高骈几日前必然得到了朝廷的消息,如今说不定正往唐州赶去。”
“两日拿下唐州全境,这是殿下给某的军令。”
斛斯光开口与李阳春交代,李阳春也立马知道了此事的严重性,连忙作揖:“某这就去操办!”
他转身便走,而斛斯光也开始准备起了明日出征的各种事宜。
在他谋划出征的同时,提前三日便得到消息的高骈,已经派出王重任及其麾下两万兵马,绕过大别山往河南进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