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告退……”
三人怀揣沉重心情离开了贞观殿,各怀心事。
待他们离去后,田允才从屏风内走出,确定他们离开后,这才返回了屏风背后。
此时的李漼,整个人靠在榻上,身体消瘦,但面部浮肿发油,流汗如浆。
“陛下,都退下了……”
田允压低声音,李漼却麻木的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
他的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红色,哪怕不通医术的人都能看出,此刻的他,身体已然不行了。
“陛下……”
“朕乏了。”
田允试图说些什么,但被李漼打断了。
无可奈何,田允只能颔首退下,而李漼则是眉头紧皱,略微痛苦的躺下,接着闭上了眼。
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内回响,而退出宫殿的路岩三人,此刻也撞见了带着诸多皇子前来的同昌公主李梅灵。
“参见诸位殿下……”
三人不敢怠慢,恭敬行礼。
李梅灵颔首示意:“三位相公有礼了。”
她客套一句,接着便带着身旁十三四岁的少年与其它几名七八岁大小的皇子往贞观殿走去。
等待他们走远,萧沟目光投向那相较年长的少年:“那位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自然。”路岩与刘瞻点头回应。
曾经的魏王李佾,如今成了大唐太子,但以他刚才表现来看,确实不似人君。
三人尽皆皱眉,而后转身离开了宫城。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快马自洛阳疾驰而出,而城外的耕地上只有青黄不接的作物,远远还没到收获的时刻。
这并非是气候发生了变化,而是因为唐廷收复洛阳太晚,加上洛阳地区百姓被齐军大肆屠戮,导致耽搁了播种,就连收获都只能向后延伸。
相比较青黄不接的洛阳,此时的关西大地却因为秋收而热闹非凡。
“簌簌……”
重阳时分,当秋阳斜照在关中平原的万顷粟田上,金浪翻涌,穗芒如万千银针闪烁。
铁质的镰刀,毫无阻碍的将粟秆割断,空气中散发的粟香,竟比熏香还令人沉醉。
长安城外,百姓们赤着脊背收割作物,熟练的捆扎粟垛。
他们将三指粗的草绳甩得啪啪作响,成捆的粟秆砸在牛车木板上扬起细碎金尘,令人陶醉。
“称重!”
“回殿下,此批粟米重一百五十二斤六两三分……”
官道上,当身着布衣的刘继隆将沉重的搭斗(农具)放下,两名官吏便指挥几名青壮开始为搭斗称重,并为搭斗去重后,得出了粟米的重量。
“不愧是殿下,竟收得一百五十余斤粮食。”
“定是上苍看到殿下亲自收割,这才降下丰收……”
“殿下洪福齐天……”
官吏报数后,四周不少身穿布衣的官员便开始了吹捧。
对此,刘继隆则是看向他们,摇头教训道:“今日是重阳祭秋,各自忙活清楚,好早些回去。”
重阳节起始于上古,普及于西汉,鼎盛于唐。
这种日子里,衙门的人通常要组织祭拜天地祖宗,感激秋季丰收的祭祀活动。
为了让百官有参与感,刘继隆下令长安城内所有官吏都换上布衣,根据年龄和身体状况,给他们布置了三分地到五分地不等的任务。
至于他自己,为了起到表率作用,他独自收割一亩粮食,这才有了刚才亩产一百五十余斤的收成。
他这一亩地的活都干完了,结果许多官吏连手上三分地、五分地的活都还没干完,显然没少偷懒。
对此,刘继隆倒是懒得理会他们,他此刻正在专心致志的研究关中的亩产产量。
他从官员手中接过刚刚登记好的文册,稍微翻看几页,便得出了结果。
关中肥沃不假,但由于唐廷的无能治理,致使关中水资源被豪强垄断,引致耕地面积大减,继而导致关中粮产不足。
豪强垄断水资源,结果又无力修葺,朝廷又得不到好处,继而不想修,所以导致关中明明肥沃,但抛荒的土地却越来越多。
如今刘继隆下令修葺龙首渠、郑国渠等河渠,大力开垦关中抛荒土地,虽说恢复了不少荒地的生产,但亩产却高低不平。
“下田亩产不过百斤,中田百二十斤,上田不过百四十余斤。”
眼见高进达他们干完活走来,刘继隆示意他们翻看文册,同时解释了起来。
在没有化肥,甚至连水利都刚刚满足耕种条件的局面下,耕地的产量令人咋舌。
“今年必须尽快把各处河渠修好,来年便可以播种产量更高的水稻了。”
比起亩产不过一石的小麦和粟米,亩产二石的水稻,无疑更为诱人。
若非河渠荒废,关中百姓也不会舍水稻而种粟麦。
汉唐包括宋代的关中、陇右及河西部分地区都能种植水稻,但到了元明就比较困难了。
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全球降温带来的影响,还有西北水资源变少的原因。
如今关中可以种水稻,刘继隆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条件。
“臣等领令……”
高进达翻看粮册过后,连忙作揖应下此事,而刘继隆也再三叮嘱,这才放心坐到了官道旁的凉棚下。
张延晖分到了五分地,加上他干活很快,所以速度并不慢。
刘继隆才坐下,他便前往河边洗漱了一番,接着走到了凉棚下。
“殿下,这是张都督送来的奏表和文册,多半是嶲州和会川的图籍!”
张延晖眼神不错,在众多奏表中找到了张武的那份,看标签,明显是刚刚才送到的。
刘继隆接过将其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张武的奏表。
其中内容不多,主要是讲解了收复嶲州失地,拿下会川城后,祐世隆组织五万兵马试图夺回会川城,但再次被张武击退。
嶲州与会川城的人口土地图籍已经登籍造册,丈量厘清了,故此送抵长安,供刘继隆过目。
看完奏表,刘继隆将图籍打开,很快便得知了嶲州和会川城的情况。
“嶲州此前好歹也是人口大州,加之此地拥有平原,本该富庶才对。”
“只可惜人口尽皆被南蛮掳掠到了阳苴咩城(大理)和拓东城(昆明),如今竟然只剩三万余口诸蛮。”
刘继隆唏嘘说着,毕竟嶲州拥有安宁河平原,开元年间更是拥有近二十万人口。
时过境迁,如今百年过去,人口只剩三万多,根本支撑不起安宁河平原的上百万亩耕地。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张延晖吩咐道:“兴元府安置的百姓也差不多了,后续若是还有流民进入,便将他们往西川安排,同时将雅州等地的百姓往嶲州安排。”
“凡是愿意举家迁往嶲州的百姓,每户发田五十亩,另发耕牛两头。”
“是!”张延晖应下,心里不由感叹刘继隆的大手笔。
与此同时,刘继隆眼见张延晖将此事操办,当即埋头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两个时辰后,随着官吏们终于劳作好,刘继隆这才在他们集结入班后走出凉棚。
面对前后延绵数百步,多达三千多人的官吏群体,刘继隆没有说太多废话,直接看向高进达。
“敕令,今日劳作者,尽取劳作粮食回府,另外从每人袋中取米一粒,用于祭祀天地。”
“臣领敕令……”
高进达倒是没想到刘继隆竟然会下达这种敕令,更没想到他应下后,刘继隆仍旧不放心对他道:
“作物要依照市价买走,绝不可让百姓吃亏。”
“臣领令。”高进达连忙应下,他清楚刘继隆对百姓有多看重,自然不敢怠慢。
二人的举动被前排的官员们看在眼中,不多时随着敕令下达,他们这才知道了刘继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