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来保鞭王六儿,公孙胜找上门

「老实趴着!」来保不耐烦地一摆手,脸上却露出满意的神色,「定了就好!老爷那边还等着回话呢。我这就去安排。」

他话锋陡转,抛出一个晴天霹雳:「下半晌……最迟擦黑前,府里的青绸围子马车就来接人,马不停蹄,直送爱姐儿启程进京!翟府那头催得火急,半刻也耽误不起!」

「下……下半晌就走?!」王六儿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媚笑,瞬间冻僵了!听到女儿几个时辰后就要被生生夺走,心头像被铁钩子狠狠掏了一把,声音都劈了岔:

「这……这……也忒……忒仓促了!好歹……好歹容我们给孩子拾掇几件体己衣裳,细细嘱咐几句贴心话儿……」

「仓促?」来保嗤之以鼻,「泼天的富贵砸到头上,倒嫌阎王催命快了?翟管家在京城咳嗽一声,多少人挤破头想巴结还摸不着门呢!府里车马都是现成的,快马加鞭送过去才是正理!收拾甚幺?翟府金山银海,缺你们那点子破布头?赶紧让孩子收拾停当候着!」

他说完,看也不看王六儿那陡然煞白的脸,转身带着小厮风风火火地扬长而去。

来保前脚刚踏出院门槛,韩道国后脚就像只受惊的老鼠,哧钻了出来。

听王六儿哆哆嗦嗦说完,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下……下半晌……就……就走?这……这也太快了些!」

王六儿也再绷不住,两行浊泪「唰」地滚下来,又急又痛又悔,抓起炕头的笤帚疙瘩就朝韩道国砸过去,嘶声骂道:「天杀的木头橛子!还戳在这儿挺尸?!快去!去把爱姐儿叫过来!快啊!」

韩道国如梦初醒,魂不附体地跌跌撞撞跑到女儿爱姐儿住的小隔间门口,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干涩地、带着哭腔唤道:「爱姐儿……我的儿……爱姐儿……你……你快出来……爹娘……有……有要紧话说……」

门帘掀开,韩爱姐儿怯生生地走了出来。

看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里屋母亲趴在炕上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爱姐儿……我的儿啊……」王六儿看到女儿,心肠仿佛硬了一下,又仿佛被什幺刺了一下,她强撑着:「你听好了!下午……下午西门府就来车接你!送你去京城!去一个天大的富贵人家!翟大管家府上!」

「你……你过去是给翟大管家做小的!听着!」

「别哭!哭什幺!这是你的造化!别人求都求不来!」

「到了那种地方,给我把骨头收紧!眼皮子活泛点!该低头就低头,该奉承就奉承!」

「你要像在家里一般乖巧,懂了吗!府里规矩大,少说话,多磕头!见了大娘子要恭敬,凡事……多长个心眼儿!身上……身上月事带子藏好,别冲撞了贵人……」

王六儿絮絮叨叨,把她能想到的、听来的经验,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语气急促。

韩爱姐儿听着,小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淹没了她。什幺管家?什幺做小?京城在哪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娘……爹……」她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通跪倒在地,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我不嫁,我就在家伺候你们……我哪儿也不去……呜呜呜……」

这一声我不嫁,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韩道国心上。他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扑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哭嚎道:「我的儿啊……爹……爹对不起你啊……爹没用啊……」

他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女儿单薄的脊背,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和无力感。

王六儿看着地上抱头痛哭、肝肠寸断的父女俩,一股酸热猛地冲上鼻腔,顶得她眼前发黑。

她强撑的那副硬心肠,瞬间土崩瓦解。「嗷」地一声,她也挣扎着从炕上滚爬下来,伸出两条胳膊,像铁箍般死死搂住丈夫和女儿,一家三口在冰冷的地上,滚作一团,哭得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不知哭了多久,王六儿第一个止住了嚎啕。

她猛地抓过炕沿下那个盖着猩红布的托盘,「哗啦」一声掀开红布!

双手如同铁耙,将里面白花花、沉甸甸的银锭、银锞子,一股脑儿地倒进旁边一个半旧的粗布包袱里!

叮叮当当!银光刺目!

「儿啊!拿着!都拿着!」她把那死沉死沉的包袱,狠狠塞进女儿怀里,砸得瘦弱的爱姐儿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全给你带去!一文也别落下!西门大官人捎了信儿,看在他的金面,那边府上断不敢慢待你!非但不会为难,还得把你当菩萨供着!」

王六儿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抓着爱姐儿的手不肯放开:

「可也保不齐有那阎王殿里的小鬼难缠!别心疼银子!该砸钱开道儿就给我狠狠地砸!用这白花花的银子,砸得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满地找牙!让他们知道,你背后有金山银山撑腰!记住了吗?!」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女儿的皮肉里,「从今往后……爹娘……再也护不住你了!是死是活……全……全看你自己的命数和本事了!」

这日正是冬至,数九寒天里阳气初生的日子。

按常理,本该是阖家围炉、暖酒团圆的时辰。

韩道国和王六儿却瑟缩着脖颈,半拖半拽着魂不守舍的韩爱姐儿,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蹭到了西门府那两扇朱漆兽头、黄铜门钉耀得人眼晕的大门前。

门口小厮斜眼一睃,正要倨傲说话,被来保走出来一巴掌拍脑门上,鼻孔里哼出两道白气,赶紧打开门。

一家三口甫一踏入,便觉一股暖烘烘、香喷喷的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炭火气、脂粉香、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富贵薰风,登时将门外刺骨的寒气隔绝在外。

眼前景象,直让这清河县小门小户的一家子,惊得三魂去了七魄!

脚下那光可鉴人的水磨青砖地,平整得能照出他们的倒影。

韩道国生怕自己脚上的泥污了这「镜子」,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缩着肩膀,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蜷起来。

王六儿眼角余光贪婪地扫视着,回廊下悬着的琉璃羊角灯,剔透玲珑,映着日头泛出七彩光晕。

抄手游廊的朱漆栏杆,油光水滑,雕着繁复的缠枝莲,那花瓣儿仿佛能掐出水来。

廊下侍立的小厮丫鬟,个个绫罗裹身,粉面油头,站得比庙里的泥胎还规矩,穿的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让口水流出来——这里头随便一件摆设,怕都够他们一家嚼裹十年八年!

韩爱姐儿更是头昏眼花,只觉得满院子的飞檐斗拱、描金绘彩,晃得她睁不开眼。

王六儿低声说道:「儿啊,你去了京城也有这般煌煌的日子。」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