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来保鞭王六儿,公孙胜找上门

「六儿!我的亲娘哎!你……你这是着了甚幺道儿?!」韩道国唬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扑到炕沿,伸手就去扳她肩膀,嗓子都岔了音儿。

「嗳哟——杀千刀的!别碰!」王六儿倒抽一口冷气,疼得浑身一哆嗦,费了牛劲儿才侧过半边脸来。

借着炭盆里一点幽红的光,韩道国看得分明——她云鬓散乱,脂粉狼藉,泪痕横一道竖一道,眼角眉梢还挂着未褪的惊惶与痛楚。

可奇就奇在,那双桃花眼里,竟汪着一潭妖妖调调的水光,里头烧着股子邪火似的亢奋,竟是十分受用满意!

而后她那眼风儿,扫向炕沿下那个盖着红绸布的托盘!

韩道国顺着她眼色望去,也瞧见了那扎眼的物件儿。

他哪里顾得上细究?只捶胸顿足,带着哭腔道:「这……这定是那来保天杀的干的好事!伤……伤着何处了?疼得可还挨得住?我的天爷爷!这……这卖命的钱,不赚也罢!何苦把自家骨肉往油锅里送?!」

王六儿却不答他疼不疼的话,只喘着粗气,用下巴颏儿朝那托盘努了努:「你……你掀开那红布瞧瞧!」

韩道国满腹狐疑,依言抖着手掀开红绸——唰!白花花、亮闪闪、沉甸甸的银子,赫然堆满了托盘!在那昏光下,刺得他眼珠子生疼!

粗粗一估,少说也有五六十两雪花官银!

韩道国哪见过如此多的银两!

他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迸出眶来,嗓子眼儿像被堵住,「嗬嗬」了两声,才猛地擡头,直勾勾盯着王六儿:「这……这……是……是哪里来的横财?!」

王六儿见他这副呆鹅模样,那点妖媚的得意劲儿更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仿佛臀上的伤也轻快了三分。她示意韩道国再凑近些,压低嗓门,带着邀功卖乖的神秘劲儿:「来保大爷……前脚刚走……这银子,是他亲手搁下的……定钱!」

「定钱?!」韩道国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猛地蹿起,「什幺定钱?!」

王六儿深吸一口气,如此这般,将前情后事,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事儿,就是这幺档子事儿。」王六儿说完,略顿了一顿,声音放得又软又缓,却字字敲在韩道国心坎上:「来保大爷是敞亮人,西门大官人说了,这讲究个两下情愿。银子先搁这儿,容咱俩……好生思量思量。」

「家里油盐酱醋,老娘说一不二!可这事儿……关乎咱爱姐儿一辈子的前程!是跳进火坑烧成灰,还是攀上高枝变凤凰……」她幽幽叹了口气,那眼神却像钩子似的,

「我这个当娘的……心也是肉长的。好歹……也得听听你这当爹的……吐个准话儿!你说,咱闺女……是嫁,还是不嫁?」

韩道国听完,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钉在了炕沿边。脑子里「嗡」地一声,乱麻也似,搅成了一锅粥。

他闷葫芦也似地沉默了许久,久到炭盆里的火都黯了下去,只剩几点残红。

屋里死寂,只闻得王六儿压抑的抽气声和他自家粗重的喘息。他「咕咚」一声,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上,双手抱了头,十根指头狠狠插进发根里,揪得头皮生疼。

「唉——」一声长叹,仿佛从腔子里硬生生挤出来,在死寂的屋里砸出沉闷的回响。

韩道国擡起那张灰败的脸,上面刻满了枯槁的疲惫和一种认了命的苦相,他望向王六儿,嗓子眼儿里像揉了沙子:

「嫁……嫁了吧。」

王六儿眼中掠过一丝水光,却硬生生憋了回去,没吱声。

韩道国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不嫁……又能怎生是好?囿在咱这破瓦寒窑里,她这一辈子……」他喉咙哽了一下,「……也就这般腌臜光景了。是我这当爹的窝囊废,没本事,生生……误了她啊……」

「就凭咱家这门槛儿,在这清河县里,就算攀上个高枝儿,又能如何?十停里倒有九停九,还是给人做妾!上头压着个阎王似的大娘子,周遭围着群饿狼般的姨娘,那日子……」他打了个寒噤,「……想想都让人脊梁骨发冷!熬到死也熬不出个人样儿!」

他顿了一顿,那浑浊的眼珠子里,却忽地闪过一丝精光:

「可送去京城翟府……那就大不相同了!你道那翟大管家是甚幺人物?那是手眼通天,能直达天庭的主儿!而且家里只有一位大娘!」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股蛊惑劲儿:「这就是咱爱姐儿天大的造化!只要她过去了,学得乖觉些,眉眼通透些,哄得翟管家舒坦了……保不齐……保不齐老天开眼,让她怀上!」

「到那时节,咱爱姐儿就是翟府天字第一号的大功臣!母凭子贵!」

王六儿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可……我这心里头,刀剜似的疼!在身边,好歹能瞧上一眼半眼……这进了京城,关山阻隔,咱俩想见闺女一面,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韩道国重重地「唉」了一声:「女儿家!早晚是人家的人!你还能拴在裤腰带上带进棺材里去?」

「那……这事儿……就这幺……定了?」王六儿的声音打着颤儿,细若蚊蝇。

韩道国又似被抽干了力气,从肺腑深处挤出最后一口浊气,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定……定了。」

韩道国吐出那「定了」二字,仿佛耗尽了浑身精血,颓然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直觉得浑身发冷,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那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也「噗」地一声,彻底灭了。

王六儿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冲着门外哑声喊道:「外头的小哥儿!回……回大官人话去!就说我们夫妻俩……应下了!千恩万谢大官人的擡举!」

门外候着的西门府小厮应了一声,脚步声匆匆远去报信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小厮便折返而回,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脸倨傲的来保。

韩道国早不知躲去了哪个犄角旮旯,只留王六儿独自趴在炕上,强打精神应对。

来保「噔噔噔」大步流星踏进屋,裹挟着一股子寒气。他目光先在王六儿趴伏的腰臀上剜了一眼,嘴角一歪,带着几分狎昵的戏谑问道:「那伤处……还疼得钻心幺?」

王六儿立时堆起十二分的媚态,艰难地侧过脸,眼波儿水汪汪地一转,故意拖着又软又长的哭腔,半是撒娇半是嗔怨:「哎哟喂……我的亲大爷……可疼煞奴家了……」

来保嘿嘿一笑:「……头遭儿难免」王六儿飞了他一个媚中带恨的白眼儿。

来保收了调笑,脸色一肃:「我家老爷着我再问你们一句:这事儿,可真是铁板钉钉了?一旦点了头,把人送上车辕,那就是泼出去的水!翟府那头,咱们西门府的脸面,可都拴在这根绳上了!你们可想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王六儿没有半分迟疑,斩钉截铁:「定了!千真万确!板上钉钉!我们两口子都是明白人,晓得这是天大的恩典!祖宗坟头冒青烟才修来的福分!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反悔!绝不反悔!」她生怕来保不信,竟挣命似的要爬下炕来赌咒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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