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属于“玉麒麟”的豪气与商界巨擘的精明,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燕青在一旁听着,嘴角又挂上了那抹机敏了然的笑意,适时地为两位师兄弟再次斟满热茶。
玳安一旁看着见自己又慢了一步,忙用袖筒把两边桌上茶水抹了了去,不服气的站在自己大爹身后。
茶香缭绕间,一笔涉及巨资的同门交易,就在这谈笑风生中敲定了基调。
西门大官人拱手道:“师兄如此厚意,小弟感激不尽!一切但凭师兄做主!”
卢俊义既已敲定买卖,行事便如他枪棒功夫一般,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他大手一挥,对侍立一旁的燕青吩咐道:“小乙,取我的印信和‘飞钱’来!再备上笔墨印泥!”
燕青应声“是”,动作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精巧紫檀木匣中,取出卢俊义一方私印,又捧出厚厚一迭用桑皮纸印制、边缘压着繁复暗纹、盖着大名府几家顶级钱庄联保朱红大印的“交子”。
这些“交子”面额巨大,皆是五百两、一千两一张,簇新挺括,散发着油墨与纸张特有的味道,票面上“足色见钱关子”、“凭票即兑”等字以及复杂的防伪图案。
西门庆大官人见状,也抽出一张折迭整齐、质地坚韧的官造桑皮纸。
“师兄请看,这便是小弟手中那批扬州盐引的兑单,户部大印、盐运司关防,一应俱全,绝无虚假。”西门庆将兑单奉上。
卢俊义接过兑单,他并未急于看内容,而是先用指腹细细摩挲纸张的质地和印泥的凸起感,感受那官造纸张特有的韧性与印泥的颗粒感。接着,他才展开兑单,虎目如电,逐行扫过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印章的细节。
“好!好!户部大印如血,盐运关防如铁,引数地点分毫不差!师弟,你这兑单,是响当当的硬货!”他重重一拍大腿,显然对这桩交易极为满意。
这一万五千两白银换来的,是能立刻在北地畅通无阻、牟取厚利的紧俏盐品,对他卢家庞大的边关商业而言,无异于锦上添!
“小乙!”卢俊义将兑单小心折好,递给燕青收妥,随即指着桌上那厚厚一迭“交子”,豪气干云地对西门庆道:“这一五千两‘足色见钱关子’,皆是大名府‘通宝’、‘汇丰’、‘裕泰’三家联号开出的硬票,见票即兑,童叟无欺!师弟,你点点数目!”
“师兄一言九鼎,信义如山!小弟岂有不信之理?数目必然无误!”说罢,大官人也极快地将那迭价值万金的“交子”贴身藏好,黄白入怀,无比舒坦。
“哈哈!爽快!”卢俊义见交割完毕,心中大石落地。
茶过三巡,师兄弟二人把臂言欢,情谊愈深。
卢俊义抬眼望了望窗外,只见日头像个腌透了的咸蛋黄,软塌塌地坠在西边。
暮色如同泼翻的墨汁,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汴河两岸,千百盏描金绘彩的灯笼却“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明晃晃、金灿灿地倒映在水里,把一条汴河搅得如同盛满了碎金子!
他兴致正浓,朗声笑道:“师弟!你我兄弟今日相认,实乃天大喜事!岂能只以清茶淡话打发?走!随愚兄去个好去处,定要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方不负此良辰!”
说罢,不由分说,携了西门庆的手便走。那燕青何等伶俐,早已吩咐了楼下卢府健仆牵来骏马伺候。
玳安在后头屁颠屁颠跟上,觑着燕青那挺拔俊朗的身段,风流倜傥的模样儿,嘴里不由得咂摸两下,翻了个白眼儿。
四人翻身上马,蹄声得得,穿街过巷,径往那东京城里一等一的销金窟、温柔乡——丰乐楼而去。
西门大官人也是第一次见此天下第一楼。
真真如薛宝钗所说。
这三层楼,飞檐斗拱,直插霄汉!
数十盏巨大的羊角琉璃灯高悬檐下,照得楼前亮如白昼。
朱漆大门洞开,吞金吐玉,迎送着无数鲜衣怒马的豪客。
门前车马如龙,喧阗鼎沸!翠幄青绸的官轿、镶金嵌玉的马车、高头大马的健仆……挤挤挨挨,争相斗富。
真真是:人间富贵无二处,酒色财气第一楼!
卢俊义显然是此间常客,昂首阔步,带着西门庆与燕青玳安,视那门口迎候的管事如无物,径直穿过喧嚣奢华的一楼大堂。
猩红地毯铺地,金丝楠木桌椅。
数十张席面,各色人物,绫罗绸缎,金玉首饰映着油光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