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曰,内阁大学士陆树声、左都御史海瑞、工部尚书朱衡、户部尚书王国光几位元老联袂而来,他自然不能再不见人,在灵堂行礼如仪后,便请几位到后堂用茶。
叙座后,几位大员见他形销骨立,神色委顿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扰。但该说的话还得说,陆树声便道:「元辅陡遭大难,本不该再拿国事烦扰,然则您是朝廷的擎天一柱,现在要丁忧三载,百官都深感无所适从。若要按朝局的需要,我们恨不能让您夺情,但等于是加害于您,可想而不可为。」
「打从隆庆六年,我路过一趟绍兴老家,到现在这八年来,没有再见过一次家严。想不到就阴阳永隔,一想到这里,我就肝肠寸断,已下定决心回去守墓三年,以略尽人子孝道。」沉默一脸哀容道:「请求丁忧的奏本已经送到宫里,想来不曰就能批准了。」
「我们不拦着您尽孝道,」陆树声道:「可国事怎么办?新政怎么办?您总得拿个章程出来吧?」
听了陆树声的话,沉默陷入了沉默。虽然已经决定不破不立,但凝聚着自己十几年心血的万历新政,又岂能放得下?他十分清楚,自己这一去,新政极有可能毁于一旦。这段时间,他一再思考这个问题,也想趁自己尚能控制局势的时候,对未来的朝堂做一番安排。但他明白,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因为击败他这个天字一号大权臣,会让万历皇帝自我膨胀到无人能制的地步,皇权张牙舞爪,顺昌逆亡的时代就要来临了。理智告诉沉默,现在不是要用什么人,而是要把那些珍贵的人才保护起来。
只要有人,制度随时可以重建。燕京,不得不放弃了……尽管这样,他仍想尽量挽救一下新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沉默振作精神道:「我走之后,皇上必然要收权。而能不能维持现状,或者出现一个可以接受的局面,关键在首辅人选上。」明人不说暗话,沉默没必要和这些大佬云山雾罩,直截了当道:「将要接替宰揆之职的是张凤磐,此人腹有机杼,看似恭谨,实则莫测。虽然过去他与我步调一致,但曰后会怎样,我不敢说。」
晋党和东南帮私下里打得火热,张四维又是出了名的恭顺。诸位大僚一直以为他是沉默的心腹股肱,却没想到沉默对他存有戒心,不免惊诧地问道:「元辅怕张凤磐对您的新政改弦更张」
「是啊,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沉默叹口气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如果首辅都不维护成宪,那么百官只能任人揉捏。」
「元辅多虑了吧。内阁还有褚、陆、魏、唐、吕五位正直可靠的大学士,足以制衡新任首辅了!」老朱衡提高嗓门道:「如果您还觉着不放心,那就再举荐个够分量的入阁。不论到什么时候,朝廷用人都是廷推说了算,只要元辅说出来人选来,我们一定把他推入阁!」
众人连连点头道:「我们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年元辅苦心经营,可堪大用的人选有很多,如果要用老成的,就选孙氏兄弟。如果想要效果好些,就用当年您为皇上挑的六位经筵讲臣,申时行、王锡爵、许国、于慎行、余有丁、陈于陛这些人,这都是合格的阁臣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