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看看他,沉默的接过来,瞄了一眼最后的数字,两只眼便瞪得溜圆,再看一眼,确定无误,便两眼一黑,靠在躺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璠赶紧上前,又是抚背,又是按胸,徐阶才渐渐回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徐琨道:「你们要这么多地干什么?想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父亲息怒,」徐琨赶紧跪在地上,惶恐道:「您多年离开家乡,可能不知道这些年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如今松江百姓不再以务农为生,许多家夫妻都到工场做工,便把家里的土地投寄到大户名下,每年只要一部分粮食。然后由大户们从北方雇人来种地,因此田产自然向少数几家集中。咱们徐家恪守清规,不能经商,仁义之名又远播在外,自然也成了其中之一……若没有咱们家为百姓代种田亩,苏松还不知荒芜多少土地呢!」
「感情你们还是功臣呢!」虽然徐琨说得很真切,但徐阶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人能骗得了他?闻言冷笑连连道:「那人家老百姓怎么疯了似的要退田,告咱们家强取豪夺呢!」
「这种情况或许有之,但总体上还是孩儿说的那样。」徐琨低声道。
「好好,」徐阶气极反笑道:「当初我真应该把你带到燕京去,就凭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当官比你大哥有出息多了。」
徐琨低下头,不敢说话。
「东翁息怒,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关口是如何应付眼前这关。」见场面僵了,李先生赶紧和稀泥道。
「嗯……」徐阶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其实咱们都明白,他海瑞这次来松江是干什么。所以就算『退田可免罪』的真的,他的胃口也绝对不会小。」李先生轻声道:「咱们家大业大,连什么管家名下都有几万亩田,想要满足他不成问题。」顿一下道:「只是若咱们真退那么多田的话,不就反过来证实了海瑞的指控,让人以为徐家果真占夺了民田了么?」
「不错,确实进退两难。」徐阶颔首道:「海瑞还让我捐款,也是一样,我若是捐得少了,肯定惹他不满,可要是真捐了几万两出来,又让满朝清流如何看我?」
「对,不能妥协。」那边徐璠也开腔道:「退一万步说,眼下这点家业,也是儿子们二十多年经营才创下的,其中或许有『占夺』,但绝大多数都是正当所得,岂能凭他一句话,就拱手相让呢?」
「那该怎么办?」徐阶冷冷道。
「以孩儿看,海瑞可以恣意妄为,咱们却还应按法行事。」徐琨出主意道:「大明律条规定,凡田产买卖五年以上,就不得追诉。所以咱家名下五年以上的田产都不用动,只把这五年里新增的田产检点出来,找那些贫薄的、有争议的退回去,就算海瑞还不满足,咱们也不怕他了,总不能让咱们把正当所得的产业也送人吧?」
「唔,二公子这个主意好。」李先生颔首道:「谅海瑞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