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敢说,哪一步是空,哪一步是实呢?」海瑞沉声道:「既然是神仙打架,有想让我们往东的,就肯定想让我们往西的,你顺着这边走,便会得罪了那边……你以为点到即止是个好办法,但总有神仙想要深查下去,你便得罪了他们,还不是一样遭殃。」顿一顿道:「再往远了说,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要史上留名的!八成还要被编成戏剧、评书,被人反复演义,难道大人想被后人当成个葫芦官,提起来就骂说:『不管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总之是个糊涂蛋』!」
杨豫树听得一愣一愣,对海瑞不禁要刮目相看。这个他一直以为,是个一根筋、牛脾气的男子,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思虑,一时对他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轻声问道:「那该如何自处呢?」
「很简单,」海瑞沉声道:「依律法、凭良心、说公道话!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谁敢寻趁我们!」
「呵呵……」杨豫树看着他这种气势,怯怯地唤道:「刚峰兄……」
「大人,不必多说!」海瑞沉声道:「圣谕煌煌,明示要我等彻查此案,还胡宗宪一个公道,还百姓百官一个真相,还我大明一个朗朗干坤!我意已决,无论如何,都要一查到底!您若是不想查,可以称病,我怎么干,你不要管!责任我一个人担,不会连累大人!」说完就甩开袖子,大步往前走。
杨豫树在那懵了半天,眼睛睁得好大望着海瑞,心跳越来越快,一种闻鼙鼓而思破阵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海瑞快进内阁时,见杨豫树从后面跟上了,他淡淡一笑道:「大人想通了?」
「你怎么干,我不管,我怎么干,你也别管!」杨豫树没好气道:「真是流年不利,摊上你这个搭档!」
「呵呵,」海瑞知道,这已经是杨豫树的极限了,便侧身让开道:「大人先请。」
「唉……」杨豫树一下没了气势道:「你也请。」
两人进了内阁,便有司直郎出来相迎,说张阁老已经等着他们了。
在官场,这算是一次隆重的会晤。按理说,应该在大堂先拜圣旨,再对张居正自报官名,大礼参拜。但二人却被领到了张居正的值房中,进门后又见到张居正穿着便服,束发坐在大案前看卷。按规制,官服不能参拜便服,二人便只好站在屋子中间。
「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二位就不要拘礼了。」张阁老慢慢合上案卷,缓缓站了起来,他风度极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雍容气度,伸手肃客道:「二位都不是初见,不必拘礼,请坐吧。」
杨豫树和海瑞便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是,张居正的书吏端着茶托上来,给二位大人上茶。
张居正对那书吏道:「我与二位大人有要事商谈,不要让人打扰。」
「是。」书吏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