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爱钱。」沉默轻声道。
「那是,部堂大臣大都比较清明,而且山西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谈不到贿赂。那些国公侯爷们,便与尚书侍郎们拜把子,结姻亲,想尽法子拉关系。甚至降尊纡贵,与武选、武库、车驾这些要害部门的郎中称兄道弟。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勋贵和兵部,早就沆瀣一气,揪扯不清了。」那郎中揭露谜底道:「所以王学甫和霍尧封才没法回答你,怎么回答?拔出萝卜带出泥,非得把自己也绕进去。」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那郎中感到喉咙发干,便端起茶盏轻啜起来。
沉默歪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放松的笑道:「你在这里前后加起来,也有七年了吧?」
「七年零七个月。」那人点点头,回忆往昔道:「散馆之后,我就在这儿,先任职方司主事,然后去宣大当了三年的参议,回来武选司,已经又是三年多了。」说着看看沉默道:「说起来,咱们几个人里,我可是落在后面了。」
「知道什么叫后来者居上吗?」沉默笑着坐直身子道:「这次叫你一次超过他们。」
「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有把握?」他显然对沉默要做的事儿早有所知,因为他叫吴兑吴君泽,沉默的同窗同乡同年好友,也是琼林社的创始人之一。他今年四十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候,边关生活的磨砺、兵部任事的锻炼,使他已没了当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少轻狂,而是呈现一种稳重如山、刚毅如刀的成熟气度——然而那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却没有丝毫改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的强烈起来。
「谁能有十足的把握?」沉默摇摇头道:「只是这次的机会难得,该出手时就出手罢了。」
「下一阵风会往哪吹?」吴兑在部里,没有沉默在内阁那样先知先觉。
「接下来一段曰子,」对着自家兄弟,沉默自然不需隐瞒:「山西帮的曰子会十分难过,我正要趁此机会,拿下兵部的控制权。」
「想插足谈何容易,」吴兑闻言皱眉道:「堂官和佐贰都是山西人,武选司、武库司、车驾司的郎中、员外郎,也大都是他们的人。」
「至少我还有你吧。」沉默笑起来道:「你也是堂堂武选司郎中啊!」
「老西儿排外,我能有多大权力?」吴兑苦笑道:「虽然是武选司郎中之一,但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全都归另一个山西人管;我只负责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还有土司的武官承袭、封赠等事,权力几乎没有,纯属打杂的干活。」
「你管那么多,品级一样就行。」沉默却不以为意道:「在部里这么多年,你也该有些人脉了吧?」
「关系处得都不错,」吴兑想一想道:「说起来,其实山西人抱团也有个坏处,就是但凡好点的位子,都被他们把持的死死的,部里其他人自然意见很大,虽然因为前后几任堂官,都是他们的人,大家只能私下发发牢搔,但怨气其实是不小的。」
「你就说,如果兵部变了天。」说到正事儿上,沉默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道:「你能保证多少人跟你干吧。」
「一个郎中,三个员外郎,五个主事……」吴兑盘算起来,算来算去有些气馁道:「唉,这点人有什么用,只要杨博仍然在,就没人敢跟他对着干。」
「杨博的曰子不好过了,」沉默淡淡道:「高拱已经走了,你认为那些杀红了眼的言官,能放过他这个始作俑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