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徐阶有些不满的端起茶盏,轻轻吹着热气,啜了一口才问李春芳道:「石麓,你的意思呢?」
石麓是李春芳的字,闻言他上身微欠道:「依仆愚见,京察就要到了,到时候吏部并都察院自有公论,这些奏疏还是暂时留中不发吧……」他其实是向着徐阶的,但和稀泥的最高境界,就是这种谁也不得罪,还能把自己的倾向表达出来,使人不敢轻视。
高拱也自酌,这时候和徐阶撕破脸,并不是什么好事,只能退一步道:「弹劾开封知府的奏本,可以留中。但是弹劾庞尚鹏的粤籍言官,必须严旨切责!」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保住庞尚鹏、保住试点改革,只能作出必要的妥协。
「如此甚好!」徐阶哼一声,便起身没好气道:「备厕纸,老夫要出恭!」
众人都望向徐阶的背影,他们知道首辅大人向来主张开言路、褒言官,对科道优容有加,这是他的一贯理念,何以突然就屈从了高拱呢?这一点,就连高拱也感到颇为意外。
内阁寅时下班,因为不是很忙,所以阁臣们大都回家,徐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让人把一摞公文抱回值房,继续加班。
张居正也没走,过来帮他一起处理政务。明亮的灯光下,师生俩专注的批阅着奏章,当十点的钟声敲完,徐阶正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搁下笔,又取下眼镜,双手在脸上搓动着,突然幽幽叹道:「叔大,为师老矣……」
张居正正在看一本奏折,闻言赶紧合上,笑道:「师相不老,严阁老干到八十三,你怎么也得再干上二十年呢。」
「真干二十年,有些人就会恨死我了。」徐阶笑笑道:「为师马上就六十四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不是百病缠身,就是含饴弄孙,为师却还要整曰挑灯夜战,废寝忘食,一年到头也不得休息。时常有振衣奋袦,回我故园之念,曰复一曰,越发强烈。」
「师相千万不能作此想法,」张居正一脸焦急道:「大明离不开您掌舵啊!」
「离开谁都能转,」徐阶摇头笑道:「只是有些事情没安排好,我不可不负责任的离去,也就只能隐忍初心,勉力支撑了。」顿一顿,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道:「但究竟支撑多久,老夫也心中无数,只能挨一天算一天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新君倦勤,悍臣满朝,千难万难,师相最难……」张居正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