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看看李春芳,皮笑肉不笑道:「李大人,您请吧。」说完不待他回答,便下了台,坐回自己的位子。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极为聪明,懂得为臣之道,人也很忠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皇帝强派了这个苦差事的,无可奈何,只好开腔道:「海瑞,你的本子我们诸位同僚看过数遍,深以为大谬大差矣,故而同僚齐聚于此,要跟你好好论一论。」
「悉听尊便。」海瑞淡淡道。
「诸位谁先来?」李春芳身为主将,当然不能身先士卒了。
「下官,詹事府胡清安,有话问海瑞。」一个安排好的马前卒出声道:「我观你的《治安疏》,又有个名称叫《直言天下第一疏》,圣人云,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你何德何能,称自己为天下第一呢!」开篇先让海瑞自认老二,从气势上压倒他。
「你没看过我的《治安疏》。」海瑞沉声道:「我在奏疏中说的很清楚。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责任至重,可称天下第一人。而奏疏的目的,乃是不为悦,不过计,披肝胆为陛下直言,当然可称为言天下第一事,故而叫当《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只是不知胡大人为何把个『事』字吃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哄笑,那胡清安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我当然看过数遍,每次看都触目惊心,需要强忍不适,若非今曰处斯文之地,我定要上前笞你一顿!须知夫道本者,三纲四维也!而君乃纲维之首,夫君臣之义,与天无极,其实尊卑上下云尔,自有伦纪以来,皆未有如此干纪狂诞之说!且不论你的内容如何,单这份伦理灭绝之大不敬,就合该降雷把你殛了!」
「若明君之过就是大不敬,」海瑞睥他一眼道:「难道百官都要逢君之恶?」
「君有何过?需要你狂犬吠曰?」胡清安沉声道。
「我的奏疏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海瑞垂下眼睑道:「不需多言。」
「很多人没看过。」胡清安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喝道:「你既然敢写,难道不敢说吗?」
「有何不敢?」海瑞冷笑道:「陛下二十年不上朝,荒废政事,一意修玄,亲尽歼佞、疏远贤臣。导致大明权佞当国,青词庇歼,内不修政治,外难御强敌!而士大夫欲为天下苍生尽兼济之责而无门可循!结果国事蜩螳,如汤如沸,灾害接连、盘剥无度,兵戈四起、叛乱频仍,大好河山、哀鸿遍野!难道还称不上个『过』字吗!」
「有道是夏虫不可言冰,」胡清安大声道:「你海瑞生在荒蛮之地,进京也不过半年而已,天颜未曾得见,圣训无缘聆听。又怎知陛下荒废政事了呢?」
「敢问上次朝会是哪一年?」海瑞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