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磕头求饶,似乎还是认识沈明臣的。
沈明臣却对沉默道:「大人,应该将这侍女和家中管事逐出府中。」
「这个……」沉默有些犹豫,开走个把侍女倒无妨,只是他深感身边没有体己的人,刚把沈安从沈京那里叫过来,哪能把人当皮球,踢来踢去呢?
「大人仁厚。」见他不肯松口,沈明臣还以为他不想破坏仁义的形象呢,便沉声劝谏道:「古之君子必先修己治家,而后才能治国平天下,若大人勤于修己身、疏于治一家,如何让人相信,您能领袖大家呢?又何谈振兴之相?」可见他跟胡宗宪早早闹翻,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得受得了他这咄咄逼人,才能和他尿到一壶里。
沉默被说得额头见汗,话说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在夸赞中度过,除了老师沈炼,就是这沈明臣、还有郑若曾敢数落自己,这滋味……真他妈不好受!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的古训,沉默还是知道的,他两世为官,最知道甜言蜜语最好听,却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屁话,甚至是害人的毒药;倒是这逆耳忠言,听起来很不舒服,却往往对症的很。
所以他虽然做不到『闻过则喜』,但别人指出来,就虚心听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还是没问题的。
沈明臣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对待家人过于宽仁了,总觉着与政事无关,随便点也无所谓;但对自家下人都这种态度了,对待下属又怎会严格要求?这都是必然的。
「本人受教了。」沉默起身抱拳道:「就听句章兄的吧。」
沈明臣侧身躲过去道:「我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姓格,大人不满意尽管直说。」
沉默摇头笑道:「不会的,有句章兄在身边,提神醒脑,不犯错误。」
沈明臣这才恢复了闲散的笑容,坐下安静喝茶。
沉默也坐了下来,看看那缩成一团的丫鬟,叹口气道:「去帐上支半年的工钱,回家去吧。」心说沈安对不起了,你只好再去陪沈京了。
那哭成泪人的丫鬟磕头出去了,余寅看一眼沈明臣,没有说什么。
一个小小的插曲,让沉默忘了方才说到哪,只好重启话头道:「不知君房兄是否对军事了解?」
「略知一些。」余寅缓缓道:「不知大人想问什么。」他说话语速极慢,仿佛要把每个字想透彻,才敢说出一般。
『好大的口气啊……』沉默心说,突然他脑中一闪,想起了这余寅的自我评价『嘴巴严、胆子小』,似乎魏武帝对他头号谋士荀攸的评价中,也能找到类似的语句,当然人家说得更文雅,叫做『深密有智防』、『外怯内勇』,倘若是自谦,可不就得说『嘴严胆小』吗?
沉默这才发现对方深藏的自傲,心说这真能是位『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宁武不能过也』的超级谋士?可是吹不出来的,我得仔细问问,便道:「就说说赣南的三巢如何平定吧。」
余寅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沉默都替他着急,想换一个问题时,他才慢吞吞道:「三巢相恃为强,然以下历赖清规为首领,其他『两巢』均听命于他……学生以为,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先铲除了赖匪,谢李二匪则胆寒心惊,多半会投降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似乎张总督也是这样想的……」沉默提醒余寅道。
「是么……」余寅吃惊道,沉默不由失望了,心说这算哪门子高人吗?
谁知他又慢吞吞道:「学生跟大人都是读圣人之言的,难道能用学生的失败,来否定大人的成功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