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知道那『水运仪象台』的,是钦天监的核心仪器,为皇帝提供最精确的天文观测、天象演示和准确报时……沉默曾经一直以为,钟楼是欧洲的发明,想不到宋朝时中国就有了,不由十分汗颜。
「正好南京钦天监也有一台,我便挺着一张老脸去观看,而且还幸运的发现,钦天监的书架中,还有那本苏颂所写的《新仪象法要》,他们就是靠这本书造出来的仪象台。」老欧阳得意道:「这下是彻底弄明白了,原来匀速运转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把传动连接部位的松弛消除掉,咱们老祖宗采用的办法,是把皮带换成了一个个链节构成的传动链。那链节可与水轮上的轮齿严丝合缝的咬合,整个传动链缠绕在轮子上,这种又短又紧的传动装置,完美的消除了松弛,实现了匀速。」
「这样就造出来了吧?」沉默笑道,他知道人在这种时候,都是有演讲欲的,当然会奉陪。
「我也这样以为,」欧阳必进感慨道:「回去后用了一个月时间,完成了对水转纺纱机的改进,心说这下总成了吧?但实验的结果让我大失所望……纺出来的棉线却松散稀疏,根本连线都算不上,只能叫做棉条,完全达不到要求。」
「这是为何?」沉默奇怪问道。
「我也想不明白,后来请了纺纱的老师傅来给诊断,人家一看,就笑着说,这个纺纱机可以纺麻线、生丝,但就是不能纺棉,因为这个纺纱机的功能,只是将丝线合股、加捻然后卷绕,那些长而坚韧的麻和生丝,可以用这个直接纺线。但棉花的绒太短、拉力也太小,所以纺出来的棉线才会不堪用。」欧阳必进道:「当时他们都说没法子了,因为老祖宗都没能解决过这个难题,我却不服气,难道什么都得靠祖宗吗?这不让后人笑话一代不如一代吗?」
「说得好。」沉默拊掌赞道:「厚古薄今是不对的,一代更比一代强,咱们中国才有希望。」
「是这个理。」欧阳必进点头笑道:「我就去看他们用纺纱,结果发现他们用两种方式把松散的棉条捻搓细密成线,一个是把棉条从一个框子中间穿过绕到锭上,框子转动时,棉条既受到拧绞又得到拉伸,缠到锭子上时,就是结实的棉线了;还有一种,就是用滚筒代替木杆。」
他指指那个『爆米花机』道:「就是这样一个圆筒。把棉条填装在里面。只要拉出筒中棉花头绪,就可以利用旋转的力量达到拧绞和拉伸的效果,俱成紧缕,直接绕在锭上……」说着双手一并,合掌道:「然后把这个东西和那套传动装置连接起来,就可以成功了。不过这也不是那么简单,但有了你派来的那些泰西工匠……他们对齿轮、曲柄、轴承的掌握,确实有过人之处,在他们的协助下,终于是做到了。」
「最终的纺纱效果如何?」这才是沉默最关心的问题。
「就是这样的。」老欧阳顺手从地上拿起个纱锭道:「这就是我那台样机纺出来的。」
沉默接过来一端详,看上去比一般的棉线粗,又使劲拽了拽,十分的坚韧结实。不由赞道:「比手纺的还好。」
「最终版本也设计出来了。」欧阳必进道:「因为皮带改成了链条,我那个螺旋调节的机关就没用了,最近让那几个泰西人,捣鼓出了一套齿轮组,可以靠改变传动齿轮的大小调节速度,这样棉线的粗细就可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