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零章 浩气永存

若菡担忧的看着他,道:「我和你一起吧。」

「不必,」沉默道:「我是去揭穿谎言的,你跟着干什么。」说完便从马车上下来,大声道:「给我拍匹马!」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把一个兄弟一把扯下马来,自己翻身上去,径直朝北去了。

「大人……」铁柱着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追啊!」十余骑便赶紧追了上去,铁柱却落在后面,对马车里抱拳道:「请夫人代大人向衙门里告假,我等追随大人去了。」

若菡掀开车帘,点点头道:「拜托铁大哥了。」

铁柱应一声,对还愣着的年永康道:「赶紧跟上吧,还指望你的令牌开路呢。」

「哦……」年永康回过神来,便与铁柱也紧紧跟了上去。

从燕京到保安州,全程二百四十里地,且还是冰天雪地,但沉默昼夜行进,连换了六次马,竟然在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保安州的城墙。

立在山路上,眺望清晰可见的城池,沉默只看到漫天白幡,举城戴孝,一下就昏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看到铁柱、马永康都已经换上了孝服,还有白衣素服的沈衮,终于知道,一切都不是开玩笑,自己已经跟老师天人永别了……「师父……」沉默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几个人都没按住他,便让他跌跌撞撞的冲到了正屋灵堂前,『音容宛在、浩气永存』的挽联下,静静停着一具灵柩,在众人的目光下,沉默呆呆走到柩边,只见师父沈炼,穿着一身合体的儒生服饰,神态安详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沉默已是泪雨滂沱,扶着灵柩、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沈褒和沈衮上前扶他,他却死死抱着灵柩不撒手,边上人看了,免不得又被勾起哀思,陪着恸哭了一场。

到了天黑时,沉默才从巨大的悲痛中镇定下来,换上孝服,与师娘、沈褒、沈衮问起师傅生前的情况。

沈褒流着泪道:「二年前坐了次牢,爹的身体便落下病根了,一到秋冬便整天咳嗽,病厉害了还会咳血。到今年冬天,爹终于撑不住了,一入冬就躺下了,吃的也少、还便血,他便知道曰子不多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沉默肿着眼道:「我每个月都写信问安,师父一个字都不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他瞒我?我认识个神医叫李时珍,他一定有办法,有办法的……」

「唉,拙言,也不要怪我们不告诉你,」沈夫人出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师父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他说自己两年前就该死在宣府,承你的福,已经多活了两年,但他说……」沈夫人说着哽咽道:「他说自己苟延残喘,只能浪费粮食,于国于民无丝毫用处,如果我们不吱声,他还能陪我们一段,但如果我们劳师动众,他就找根绳子吊死,一了百了……你说我们能告诉你吗?」

沉默知道,这正是师傅那宁折不弯的脾气,不由又是一阵心痛,泪水再次湿了面庞。

「老爷知道自己一过世,肯定就瞒不了你了。」沈夫人泣道:「所以嘱咐我们,等你来了再大殓,好见你最后一面。」

哪是师傅要见自己最后一面?分明是师傅让自己见他最后一面,好让自己心中没有遗憾,师恩如山,如丧考妣啊!

不可能再等远在广州做官的长子沈襄了,第二天,便大殓,沉默和沈褒、沈衮、为沈炼缓缓盖上了棺盖、钉上了棺梢,一辈子不得志的倔老头沈炼,终于和这个他深爱着的世界永别了……沈炼,字纯甫,号青霞,绍兴府会稽县人。幼聪敏能攻古文,提学副使校浙士,得其文惊绝,谓为异人,拔居第一,始补府学生。嘉靖十年举于乡,十七年中进士。始任正七品溧阳知县,辗转官场二十余年,最高仅止于锦衣卫经历司经历,正六品,后被发配保安州,以一带罪之身郁卒而终,可谓一生失败之极。

然而整个保安州的男女老幼,无论见过他与否、是否受过他的恩泽,都在家自发为他守孝,嚎啕大哭。出殡的时候,临近的宣府、怀来等地的百姓都赶来为他送行,送葬的队伍排了几十里,整整一曰,无人离去。山河变色,天地无光,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他这一生,是成功?还是失败?只有苍天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都任后人评说。

但无论如何,沈炼这个名字,都将注定名垂青史,当那些帝王将相化为腐朽时,他仍然会被人们想起……因为正义不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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