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只是笑,也不反驳,便也起身跟着出去,踉跄的靠在殷士瞻身上,朝他喷出一口酒气道:「老夫子,回家晚了,会被嫂夫人骂吗?」
「这你就别管了。」殷士瞻把他的脑袋掰向一边,扶着他歪歪扭扭的下了楼。
「你怎么回去」殷士瞻是坐轿子来的,问徐渭道:「用不用我送你一程?」心说最好不要,现在已经很晚了,又被这厮弄得满身酒气,回去后难免说不清楚。
好在徐渭道:「不用了,我有车。」殷士瞻果然见有辆马车在那里候着,便与他道别道:「回去早点睡觉,明天起来有你头疼的。」
「知道了,真啰嗦。」徐渭和殷士瞻道别后,便各上了自己的车轿。
徐渭一上马车,便懒洋洋的歪在座位上,一脸促狭的笑道:「真是一对老歼,他跟林润做戏,你就跟他做。」说着学沉默的样子,低声吼道:「永远不可能……」
这话是说给沉默听的,因为此刻的沉默,正安静的坐在他对面,两人分明是乘不同的马车前来,但现在却在一辆车里碰头了。
「我那也不是全然做戏,」徐渭一上车,带来一股寒气,沉默把双手对抄在袖筒里,缩着脖子道:「确实是很生气。」
「你觉着张太岳能信你?」徐渭道。
「他没有不信的理由,」沉默淡淡道:「毕竟我早年在胡宗宪帐下效力,而且后来,也一直保持亲密关系,难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和他们不对路。」
「我一直想问你,这是何苦呢?」徐渭道:「这次回京后,我明显感觉出,你跟徐阶的关系疏远了,而且是你主动跟他保持距离的。」今天虽然他帮着沉默做戏,但对他要干什么,却并不知晓。
「唉,眼光放得长远些,」沉默叹口气道:「我这也是在为将来定调子。」
「此话怎讲?」徐渭奇怪道:「眼下都顾不过来,你还管将来?」
「孔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沉默轻声道:「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是肇因于以前没有深思熟虑的行为;同样的,今天的作为如果未经长远的深思熟虑,未来必会尝到苦果。」说着有些小小得意的笑道:「所以对我来说,只要能遇见到的事情,都会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你的意思是,」徐渭瞪大眼睛道:「胡宗宪的事情,你已经早有准备?现在所做的,乃是预备将来和徐阶翻脸?」
「不全对。」沉默摇头道:「第一,我现在所做的,也还是为了救胡宗宪;第二,我永远无法跟徐阶翻脸。」说着叹口气道:「师生的名分让我太被动了,所以更要早做谋划。」
「我发现自己跟你这个阴谋家的差距越来越大,」徐渭这才回过点味来,笑道:「我明白了,你担心的不是徐阶,而是另有其人。」
「不错,师生名分是柄双刃剑,我不能对徐阁老不义,但徐阁老也不能对我不仁,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沉默微微点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高肃卿,裕王爷现已是实际上的皇太子了,皇帝的身体也已经垮了,最多不过一二年光景了。这时候作为王爷的恩师,高拱自然是水涨船高。」说着无奈的揉揉眉头道:「此人也是经天纬地之才,论本事绝不输给任何人,但他姓情高傲,为人耿直,最看不上徐阁老阳奉阴违、以柔克刚的那一套,尤其是对严嵩的处理上,十分的不齿徐阶的为人,几次在私下聚会中大骂他,是个口蜜腹剑的歼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