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零章 来自首辅的教导

「哦?」这个说法,沉默还是第一次听,不由轻声道:「愿闻详情。」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们站得不够高,所以看不了那么远罢了。」严嵩缓缓道:「就拿沈大人来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当过封疆大吏,照这些年的功劳看,给你个三品侍郎都委屈了你。可皇上能给吗?不能给。要是让你早早的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一旦新皇上即位,你的身价又会暴涨,成了拥戴新皇登基的两朝元老、辅国重臣,官至极品,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你的手下,又有一大帮的门生、故旧,甚至结成了党派。你让新皇上何以处之?」

看沉默的脸色都变了,严嵩微微一笑,继续道:「当初杨廷和、蒋冕、毛纪、费宏那些人,给皇上的教训太惨了,他能忘了吗?什么大礼议?不过是内阁和皇上争权罢了,内阁想延续前朝,圣天子垂拱而治,当今圣上想恢复太祖太宗年间的乾纲独断,大家才接着个『继统继嗣』的由头掐了起来,当今皇上果决刚硬,最后把大臣们赢了,可也让嘉靖新政戛然而止,大明朝再无振作气象,君臣从此心生间隙,代价可谓惨重啊。」

沉默想不到,严嵩把事情看的这么清楚,更想不到,他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可能真的是人的屁股决定脑袋和嘴巴,你在那个位置上,就能体会到下面人无从体会的东西,却也不能像下面人那样想说就说。

「你说老夫懦弱也好,说老夫贪恋权位也罢,」严嵩缓缓道:「如果不是已经下野,这些话老夫是决计不会吐露的。」说着自嘲的笑笑道:「老夫也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从不触犯皇上的权威,才能在首辅更迭如走马灯似的嘉靖朝,一当就是二十年。」他脸上的笑容又有些自傲道:「若没有老夫在,大明的官员,恐怕至今仍深陷党争不可自拔,哪还有心思对付南倭北虏,内外交困?!」

沉默暗叹道:『严嵩确实太老了,说话没有重点,发散的厉害,怎可能是徐阶的对手呢?』便轻声问道:「您的意思是,皇上压我们,是为将来做准备?」

「不错。」严嵩顿一顿,道:「等到新皇登基,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可以把你们提拔起来,让你们的才能得以施展,你们能不感恩戴德地拥护新皇帝吗?好意思跟新皇帝对着干吗?那还不被天下人骂死?现在你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了吧?」

沉默不置可否的笑笑,轻声道:「可皇上春秋正盛,我看考虑这些问题还早哩。」

「呵呵,拙言言不由衷啊。」老严嵩笑道:「交浅言深,我对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争什么,而是让你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说着看沉默一眼,敛起笑容道:「当然,老夫也没安什么好心,其实是有事相求的。」

「阁老请讲。」沉默轻声道:「只要我能办得到,就一定去办。」

「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但你说,我信!」严嵩颔首道:「就是关于东南将领的问题,他们都是我提拔起来的,我此次下野,他们难免会遭到清洗……」顿一顿又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胡宗宪,他位太高、权太重,又不知收敛,难免会被那些人攻击,到时候希望拙言看在你们相好的份上,一定要保他平安!」

「他干得那么出色,又没有大的过错,」沉默微微摇头道:「就算有人想打他们的主意,皇上不会答应的。」

「呵呵,拙言还是年轻了。」严嵩望着沉默道:「说句话你别觉着刺耳,你能安安稳稳活到今天,除了你本人绝顶聪明,超人早慧外,更重要的,是来自皇上的庇护,皇上不能让他的六元门生仕途夭折,所以才护着你,不让人伤害到你。」说着冷笑一声道:「不然……」虽没再往下说,但其义自见。

沉默不禁一阵毛骨悚然,完全没了声音。

「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一直单枪匹马,」严嵩道:「哪怕你再出挑、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赵子龙七进七出,只存在小说话本里,现实中是不可能的!」说到这,严嵩突然想起了嘉靖朝『战力第一』的夏言,不一样被自己以众凌寡给收拾了。

「那我该怎么办?」沉默问道。

「你得抱团!」严嵩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又蛊惑力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得和你的门生故旧抱团,得和志同道合的人抱团,有了敌人一起上,有了危险一起挡,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说着望向远处的西苑道:「你要么紧跟徐阶,要么自成一派,反正不能再这样孤军作战下去,太危险了!」

沉默终于明白,严嵩说这么多的用意何在了,请自己保护胡宗宪等人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挑拨自己跟徐阶的关系,给徐阶埋上一颗定时炸弹!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严嵩之真风采,热情洋溢之下,便无声无息让你中毒!

是的,他已经中毒,虽然心知肚明,却依然无解——对权力的欲望,是男人的绝症,没有任何免疫方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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