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把阁老重新扶起来,何宾问其何意,严嵩激动道:「皇上终究还是仁慈的,这次你们都没事儿了,老夫也可以安心回家了……」
「那小阁老呢?」何宾问道。
「他……」严嵩面色一沉,缓缓道:「死不了……」
「那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宾道:「父亲,咱们得救救小阁老。」
「你糊涂啊!」严嵩严厉道:「严世蕃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皇上,若是不让陛下出这口气,你们就永远不得安生!」说着叹息一声道:「这些年来,他也太不像话,骄奢银逸,弄权害人,误我等良多,让他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
何宾被严嵩说得心动,事情闹到今天,他们确实又有些怨恨严世蕃,如今能够让严世蕃一人顶罪,大家都得个安生,着实不是个坏主意。但面上还要悲伤道:「难道,真的眼看着东楼兄去遭罪?」
「他不遭罪,你们就得遭罪,」严嵩有些挪揄的看他一眼,然后正色道:「只要你们都各安其位,相互照应着,严世蕃就不会受到难为……」顿一顿道:「曰后起复也不是没可能。」
人家当爹的都这样说了,何宾也没必要皇帝不急太监急,便一脸痛苦的点头道:「如此,就只有难为小阁老了!」
「嗯……」严嵩缓缓点头道:「这件事,你就直接办了吧,不要跟严世蕃说了,省得再生出枝节来。」他对儿子折腾的能力,还是很了解的,只是现在大势已去,他们父子就像鲸鱼搁浅离开了水,折腾的越厉害,完蛋的也就越快。
何宾心说:『这样最好。』便要起身告辞,突又想起答应严鹄的事情,便轻笑道:「还有件事儿,却不烦人,算是件雅事。」
「讲……」说完一大通话,严嵩已经累坏了,全身都靠在躺椅上。
何宾便把六心居题词的事情,讲给严嵩听,严嵩听完后缓缓点头道:「那家的老板求了我好多次,老父嫌他卖酱菜的腌臜,便一直没有答应。」
「那我回了他。」何宾轻声道。
「不必了。」严嵩摇摇头,自嘲的笑道:「现在想想,谁比谁腌臜?他们是外面腌臜心里干净,我们是表皮干净,内里腌臜,倒还不如人家。」说着缓缓道:「今天我累了,不能写给他;过两天吧,过两天他该给我送今年的头茬酱菜了,到时候我当面写给他吧。」
「那真是莫大的恩典啊。」何宾赞叹道:「他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是黑烟也说不定……」严嵩说完,闭上了眼睛。
何宾知道他这是累了,便行个礼悄然退去。
何宾回去后,与涂立一合计,真的绕过了严世蕃,直接把量刑提高到——罢免一切官职爵禄,发配雷州充军!
这次可真是下死手了,雷州在广东与海南岛隔海相望,是可怕的蛮荒之地,去充军的基本上都回不来。
这次终于让嘉靖满意,朱批二字——准了!
于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独眼严世蕃,终于因为贪污了八百两巨款,被判处流刑八千里。罪名出奇的轻,惩罚出奇的重,此中真意,也只有此中人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