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严鹄道:「就是有家爷爷最喜欢的酱菜铺子,给我们府上供了二十年货,如今店老板斗胆想求爷爷题个店名,因而找到了我……不过你知道,我爷爷已经许久没动笔了。」
何宾看他一眼,心道:『必然是受了人家的好处。』但并不点破,微笑道:「二公子答应了,但不知怎么跟你爷爷开口,对吗?」
「正是。」严鹄嘿嘿笑道:「何伯伯定要帮小侄个忙。」
「好吧,我帮你说。」何宾点头笑道:「你不用去了。」
「那感情好。」严鹄笑道,见何宾往里走,不由笑道:「您还没问我,那店名叫什么呢?」
「除了『六心居』的,还有别家吗?」何宾笑笑道,身为严嵩的干儿子,早对其衣食住行,嗜好偏好瞭若指掌了。
跟严鹄分开,何宾便到了主书房所在的跨院中,一进去便看到严嵩坐在院子里,在指挥着一帮书童晒书。
何宾走过去行礼,严嵩看看他,道:「原来是子实来了,快坐吧。」边上人赶紧给办了个杌子,何宾道谢后坐上,轻声道:「还没到黄梅天呢,父亲怎么就晒开书了?」
「晒晒就装箱了……」严嵩有些惆怅道:「宦游京城三十年,总到归去的时候了。」
何宾吃惊道:「前几曰,皇上不是又一次驳回了您老的乞休奏疏,还赏赐千金,温言慰留吗?」
「我要是把皇上的挽留当了真,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严嵩摇摇头道:「皇上留我,是因为当初曾说过,要与我做一对君臣相得、永不猜忌的典范。有此言在先,怎会轻易放我。」
何宾轻声问道:「父亲是不是有些悲观了?只要您不再上疏,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为人臣子,不能那么不识趣。」严嵩摇摇头道:「皇上一面下旨慰留,一面却抓住严世蕃不放,让我颜面扫地,还不是想让我继续上疏,向天下人证明,是我坚持要走,皇上留也留不住。」
『原来皇帝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何宾暗暗叹息,不由有些悲观道:「您老要是一去,我们这些儿孙们该怎么办?」
「你们……」严嵩看看他道:「只能夹起尾巴来做人,自求多福了……」也许是觉着说的过于冷淡,严嵩又补充道:「千万别跟着严世蕃瞎胡闹,我要是走了,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提保住你们了!」
听到精神领袖般的严阁老都如此悲观,何宾不由心中暗叹,踌躇不决,便被严嵩看出了端倪,道:「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没有没有……」何宾连忙摇头道。
「你休要骗我,」严嵩却冷冷道:「你是刑部尚书,严世蕃是待审的人犯,若不是遇到大事,你怎会不避嫌疑,跑到这里来?」
何宾被说中了心事,也想听听阁老的意见,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听完何宾的话,严嵩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悲凉,而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对何宾道:「快把我扶起来。」
何宾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将老阁老搀扶起来。严嵩站起来,面朝着西苑方向,缓缓跪了下去,磕头道:「谢皇上恩典,谢皇上隆恩啊!」感激涕零的样子,绝不似作伪。让何宾暗暗心惊道:『干爹不是老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