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听出,皇帝是有心让自己入阁了,不然自己已经是礼部尚书,还有什么好考验的?入阁为相,一展平生所学,那不正是他一直期望的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多想好好表现,让皇上放心啊!
可他偏偏就做不到,因为当初严党推举自己成为礼部尚书时,除了『精诚团结,互惠互利』之类的虚言外,还有实实在在的条件——如果自己能主持这次会试,需要录取严党的亲戚子弟作为报答。
当时他一心想当礼部尚书,哪能想顾得了那么远?便一口答应下来,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这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前途开玩笑!
一边是皇上的殷殷期盼,一边是严世蕃的急切盼望,两边都不能得罪,也都不想得罪,袁炜真是体会到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滋味来。
胡思乱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真章来,突然听到一声炮响,袁炜知道子时正刻到了,便回过神来,深吸口气道:「佛祖保佑,千万让我平安无事,一旦顺利过关,我将终身信佛,为佛祖修庙!」不愧是当官的,知道不行贿办不了事儿,在佛祖那儿也不例外。
发下了宏愿,他心里终于肃静下来,让下人为他打水洗漱,穿好冠带朝服,便对外面守卫的锦衣卫道:「可以出发了!」
锦衣卫便擡来一顶绿呢大轿,又有几十人的仪仗,护卫着主考大人往京城西南角的贡院去了。
等轿子落下,袁炜下来时,看一眼满天寒星,斗柄倒旋,还不到四更天,他吐出那口憋了很久的气,紧一紧大氅便在护卫的簇拥下,沉稳得向龙门走去。
副主考严讷并一众同考官早就等在那里,见主考大人来了,紧走两步来到他的面前,施礼道:「您老来得可真早啊!」
「呵呵,」袁炜为人倨傲不逊,但此刻心里有鬼,态度自然硬不起来,只见他微笑着还礼道:「诸位来得更早啊。」
「应该的,应该的。」严讷等人笑道:「时辰快到了,请大人主持仪式吧。」
自然还是那些宣圣旨、敬孔子、请文曲星、武圣人之类的套路,但对袁炜来说是头一次,所以依然觉着很有满足感。等他表演完了,就该请『恩』鬼和『冤』鬼进场了。便见不知什么时候,每排考舍前,都插上了红旗黑旗,在一声声『恩鬼进,怨鬼进。』的呼唤中,两边旗下齐烧纸钱。
这时是二月,又是在考舍间的甬道中烧纸,一阵北风飒飒的吹过,火苗、烟灰乱窜,仿佛真有无数鬼魂,从四面八方飞过来,聚集在旗下一般。
在至公堂前观礼的同考官小声议论起来,这个说:『可见平时要做好人,到这时候就见出分晓来了!』『是啊是啊,贡院这地方最是灵异,要是平时坏事做绝的,生生的就要给怨鬼拉了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些同考官的对话,却让袁炜不禁打个寒战,不悦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里是贡院,夫子的地盘,不要妖言惑众!」
「部堂大人别不信。」有个年纪稍长的同考官,对他道:「下官就亲眼见过,当年我考乡试,同号里有个书生,是个饱学秀才,文章做得那叫一个好,连提学都说他定然高中。然而到快交卷的时候,他竟然把墨汁倒在了卷子上,一下子就作了废。」后来回去后,在客栈大病了三天三夜,险些连命都丢了。
「是他一时不慎吧?」袁炜道:「然后心里懊悔才长病的,一定是这样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