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问题……」收起手来,张翀又道。
「你不会是要反悔吧?」吴时来怒道:「反反复覆算什么男人?」
「我哪能那样?」张翀赶紧解释道:「我是问,咱们如何避免,再被通政司扣下奏章?」两人听了,一下子沉寂下来。是啊,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被严党牢牢把持,成了防止皇帝看到弹劾严党奏章的看门狗。自从出了沈炼、杨继盛的事情后,这种非法审查愈发严了。只要是对严嵩不利的,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能放过去,吴时来的上一封奏章,可不就是被他们扣下的吗?
若是再被扣下,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三人苦思片刻,吴时来一拍大腿道:「有了!有办法了!」
「快讲快讲!」两人催促道。
「你们的元旦贺表都交了吗?」吴时来只一句,便点醒了两人,恍然道:「你是说,将贺表偷梁换柱?」
「不错!」吴时来点头道。按例,百官要在元旦这天,向皇帝上疏贺万寿,在京官员无一例外,都要上表,而且不能晚于正月初一,所以通政司的人没工夫偷偷拆开查看,再说都是些谀辞如潮,也没必要查看,省得吐出隔夜饭——不过嘉靖皇帝爱看,且看得十分仔细,连贺表失擡敬称也能瞧出来。
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以上贺表为名,躲过通政司的审查,给皇上过目!
「这真是天要我们成事啊!」三人均觉这是天意,都精神振奋,抓紧时间各自回家写奏章,要赶在除夕夜前递送上去。
长话短说,到了年三十这天下午,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来到刑部衙门司务厅,那司务官见了他们就道:「就差你们三个了,再晚来一会儿,就得自己送去了。」三人陪着笑,将那三本奏章插在里面,道:「这不是写的认真吗?」在那里眼见着司务官,将所有奏章装箱封存,送到马车上,才松口气,离开了司务厅。
出来后,三人互相看看,都是满眼血丝、脸色苍白,显然全部一夜没合眼,相视苦笑道:「赶紧送了奏章,各自回去睡觉,晚上还要守夜呢。」往外走时,却见同僚聚在一起,在热烈的议论着什么。
三人不由大奇,今儿可是大年三十,谁不是着急往家赶?难道有什么比过年更重要的事儿吗?便也不困了,凑过去一听,才知道原来严阁老的老伴过世了,皇上特旨严阁老父子免上贺表、也不用朝贺了。
三人一下子面色各异,张翀的面色惨白,示意两人赶紧出来。到院中一僻静之处,吴时来喜道:「果然是报应不爽,严嵩丧偶,严世蕃丁忧,严家倒霉的曰子就要来了!」
董传策也笑道:「是啊,这下子严家麻烦大了。」
张翀却忧心忡忡道:「人家家里出了丧事,咱们还去告人家,会不会让人觉着不地道啊?」
「我们是公愤,不是私怨!」吴时来不高兴道:「你这人,就是顾虑太多,咱们秉着一颗公心,曰月可鉴,不怕人议论!」
张翀叹口气道:「算了,说什么都晚了,东西都送出去了,当我没说吧。」说着强笑一声:「赶紧回去过年吧,鞭炮声都起来了。」让他这么一搅合,三人竟有些不欢而散。
那张翀回到家,越想越不安生,到家推说累了,回屋歪到炕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件事……他觉着这次上书可能唐突了,也许不是往严党伤口上撒盐,而是帮了他们的忙,不由越发慌张起来,他后悔自己耳根太软,不该盲从,至少也得问问徐阁老再说吧?
万一出了事,自己完蛋是小,可要是惹出什么祸端,那就百死莫赎了。
他是越想越害怕,最后终于躺不住,一骨碌爬起来,提上棉鞋便往外走,暗道:『事已至此,后悔是没有用了,还是赶紧通知徐阁老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