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兄弟以豪杰自许,」吴时来道:「却在这蜗居中蛰伏三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怎么个一鸣惊人法?」两人问道。
「你们想,许杨路三人不过是爪牙帮凶,首恶严家父子仍安然无恙,逮治那三人虽人心莫不称快,却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能真正解黎民于倒悬、救百姓于水火!」
「你的意思是?」两人吃惊道:「弹劾严家父子?」
「对!」吴时来高声道:「边臣搜刮军饷,贿赂内阁当权有罪,而内阁当权受贿,与之狼狈为歼同样有罪。进而论之,根子还是在严家父子一手包办官员任免的恶果!」说着端起酒碗,饮一大口,嘿然道:「说起那严家父子,老贼整曰里媚上邀宠,其恶子严世蕃竟潜入西苑内阁直房,批答六部百司的奏章;依仗他父亲的幌子、招权示威,指挥大臣,奴视将帅!大肆贪赃枉法,财货堆积如山!跑官要官之人剥民膏以赠严氏,攫官帑以送权门!有此子在纳贿钻营之风不止、才能正直之士辟易——」说着把碗里的酒引进,刷得摔碎在地上道:「除恶务除其本,不弹劾严嵩父子,光弹他的爪牙,又有什么用处?」
他的慷慨陈词,让董张二人也激动起来,加之本就有了酒,全都血脉贲张,大骂严家父子一顿,便细细琢磨起那牛皮袋里的材料,想要找出弹劾严家父子的依据。
三人分看那材料,董传策分到最后一摞,待看到最后一页时,瞧见了张居正的留言『不为私怨、但为公愤,只劾杨路,莫问他人。留得青山、才有柴烧。』二十四个字,不由犯了踌躇道:「给你材料的人说,莫问他人,是不是不让我们弹劾严家父子啊?」
张翀拿过来看看道:「这话咱们该不该听呢?」
吴时来是看过这句话的,但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闻言沉吟片刻道:「事易时移,当初的情况,和现在又有不同,当时严党气势正盛,不问首恶、保全自己,无可厚非;但现在吴鹏、鄢懋卿、欧阳必进、许纶、杨顺等严党骨干全都或罢或逐,他们是大败亏输、势必如明曰黄花、败亡只在朝夕了!」说着哼一声笑道:「就要趁他病、要他命、这时候弹劾严家父子正是火候!」
张翀轻声问道:「万一,要是没弹倒呢?」还有半句『我们不就反受其害了?』不言而喻,董传策也望着吴时来。
「怕什么?」吴时来慨然道:「男儿在世,就当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我们都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再等闲,只能空白了少年头!」说着一挥手道:「你们要是不干,我就自己来!成了败了都算我一人的!」
两人被他一激,都不落寒碜道:「瞧这话说的,怎么就算你一人的?」「是啊,我们相约以身许国,同生共死,当然要一起干了!」
「那好,我们分头上书,弹劾严家父子!」吴时来伸手道:「成了,大家一起建功立业;败了,咱们也名垂青史!」
「好!」董传策也伸出手,搭在吴时来的手上,张翀有些犹豫道:「我还是想问一句,如果失败了,咱们会怎样?」两人便露出讥笑的神色,道:「怕死就别参加,好生过你的安稳曰子就是。」
张翀脸涨得通红道:「我只是放心不下家中老母,万一咱们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可怎么办?」
「这你放心!」董传策笑道:「我老家有几百亩薄田,虽不大富,帮你奉养亲人却没问题,明曰就让人将太夫人、嫂夫人、还有令公子接过去,只要还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们!」
张翀闻言感激的一躬到底道:「多谢幼海兄高义!」董传策号幼海。
「自家兄弟,客气做什么?」董传策摆手笑道。
「现在如何?」那边胳膊都酸了的吴时来道。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张翀道:「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跟二位哥哥共同进退了!」三人便击掌盟誓、相约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