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只是泪雨滂沱,也不答话,嘉靖最近本就火大,一下子暴发道:「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沉默倒也听话,硬生生止住泪,将鼻涕倒吸回去,两眼跟兔子似的望着嘉靖帝,抽泣道:「皇上,皇上,我师父要被人害死了……」
「什么?」嘉靖也惊了,道:「徐阶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徐阁老,是微臣的授业恩师。」沉默道:「沈炼沈青霞。」
「沈炼?」嘉靖皱眉回想道:「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下一刻恍然道:「就是那个上书辱骂严阁老的家伙吧?他怎么了?」
沉默哭诉道:「我师父谪居保安州,去岁俺答入寇应州,连克我四十余堡,然宣大总督杨顺畏敌怯战,对虏寇不敢发一矢。待俺答退后,他唯恐失机被查,竟纵吏士杀兵及百姓,取其首级谎报战功!那巡按路楷也被他收买了,帮着他一道瞒着朝廷。」
嘉靖的脸色阴沉下来,紧抿着嘴唇听沉默接着道:「我老师虽然已是白身,但不忘忠义,眼见杨路二贼如此丧心病狂,蒙蔽圣听,不由五内俱焚,直奔总督府面叱杨贼,并作文祭奠死者!又收集上千人的证词,送到京城状告此二獠!杨路二贼自然恨之入骨,竟诬告我师与白莲教谋乱,将其下了总督府大狱,并捏造口供呈刑部批决,要除我师而后快……」说着又伏地哭泣起来。
「再哭就滚出去!」嘉靖不耐烦的低吼一声,好在却没望别处想,沉声道:「你这一说,朕倒想起来了,上午时勾决了几个白莲教徒,是有那么个叫沈炼的。」
沉默失声道:「皇上,可不能冤杀好人啊……」
「放肆!」嘉靖哼一声道:「朕怎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微臣不是一面之词。」沉默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递给黄锦道:「这是宣大数千百姓的联名状,请皇上御览。」
黄锦便将那摞状纸送到嘉靖面前,嘉靖拎起一张来,看上面写的内容,与沉默所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更加详尽而已,又随手翻了几页,便看到后面的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指印,令他触目心惊。
沉吟片刻,皇帝轻声问道:「谁在内阁值守?」事情涉及到宣大总督,另一面又是这沉甸甸的联名状,他不可能轻易表态,必须找大学士咨询一下。
事实上,这也是朱元璋当年设立大学士的初衷所在。
徐阶对嘉靖的了解,绝对超过沉默,准确的预见到了这次召见。所以当太监来请,他不慌不忙的整好衣冠,跟着就去了玉熙宫。
叩拜完毕,嘉靖命平身,徐阶便站起来,看到了对面低着头的沉默。
嘉靖的目光在徐阶与沉默之间巡梭,看得沉默心中忐忑,脊背直冒冷汗,但徐阶却十分坦然,安之若素。
良久,嘉靖方冷冷地问道:「阁老可知朕唤你何事?」
「回皇上。」徐阶躬身答道:「微臣斗胆妄测,是国子监祭酒沉默,来您这告状了。皇上忧心边关,垂怜子民,故召微臣垂询。」马屁来去无踪,却又随时随地,真高手也!
「知道怎么不拦着他?」嘉靖的目光笼罩徐阶,似是要透视他内心深处道:「莫非他来哭诉,也是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