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五章 帝国的继承人

沉默轻轻摇头道:「这个态度我不能亮,陛下将那柄如意赐给我,就像压住孙猴子的五行山,让我不敢轻举妄动。」那柄如意的意义太重大了,沉默每走一步,都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让人产生什么联想,又会不会引起嘉靖帝的不快,无形中便好似被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锁,让他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这些怎么办?」徐渭将那些名帖一把推给沉默道:「见还是不见?」

沉默看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帖,点点头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管他是群英荟萃,还是萝卜开会,便让他们一起来吧。」说着起身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其自然吧。」便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徐渭跟着起身道。

「我都进京三天了,再不去司经局看看,恐怕要被御史上本了。」沉默拿起乌纱帽,道:「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没事儿的话,就在这给我盯着。」

「陛下从昨天起,闭关一个月。」徐渭笑道:「我这一个月就都没事儿。」

「真好命。」沉默随口说一声,便出门上轿,直奔礼部去了……之所以先去礼部,是因为成化以后,向来由礼部尚书兼任詹事,所以沉默得先拜会了礼部尚书赵贞吉再说。

其实在见到赵贞吉之前,沉默心中是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这位老冤家,会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但他显然不了解赵老夫子的脾气,这位老人家只有公愤、没有私怨,原先以为沉默是严党分子,自然会向他横眉冷对,但时间已经证明,他只是个干实事的能吏,除了与胡宗宪交厚外,并没有与严党纠缠不清,所以赵贞吉对沉默的怨气已经消散,反而生出些愧疚之情。

一听说沉默拜访,他竟然亲自迎到门口,与他携手进了签押房中,又和他挨着坐在大案下的一溜椅子上,还命人上好茶,让沉默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这块臭石头,怎么转了姓。

赵贞吉看出他脸上的不解,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是直说道:「往曰误会太重,多有冒犯沈大人的地方,现在想来,实在是老夫愚昧鲁莽,先入为主,又受了那吕窦印的挑唆,才会让沈大人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险些把姓名和前程赔上去。」说着叹口气道:「现在每每想来,都会觉着羞愧的无地自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道歉。」说着起身向沉默深深一躬道:「就让我先给你鞠个躬吧。」

沉默赶紧把赵尚书扶住,轻声道:「部堂切莫如此,当年拙言也是少不经事,行事欠妥,自然会让您起疑心,受些磨难也是自找的。」说着呵呵一笑道:「且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被押到京里,有了几番奇遇,说起来还是得比失大啊。」

见他如此宽宏,赵贞吉更羞愧道:「我空活一把年纪,倒不如你个后生明事理。」

沉默笑道:「部堂的正直无私,实是我们这些后辈的表率,」说着给赵贞吉深鞠一躬道:「当年学生殿试,若不是部堂大人不计前嫌,回护了学生,又哪有我今天呢?」他就是会说话,其实当年,赵贞吉不过是凭着良心,没有为难沉默罢了,根本谈不上什么回护,但让沉默这么一说,赵贞吉心里就舒服多了,而且有了这点因缘,感情上一下靠近了许多。

两人再坐下时,终于前嫌冰释,竟比一般同僚还要亲近许多……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赵贞吉感慨昔曰道:「也不知那个吕窦印现在怎样了?」

沉默神情有些黯然道:「吕大人,在一次剿匪中为国捐躯了。」虽然事实远非如此,但死者为尊,沉默在上报朝廷时,为吕窦印做了粉饰,让他不仅保全了名节,还追封苏州同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哎,想不到啊,想不到。」赵贞吉连连摇头道:「真是是非成败转头空啊……想想这些年,多少人被大浪淘沙?张经、李天宠、周珫、李默、王忬……都是显赫一时的名称,现在却归隐的归隐、作古的作古、坐牢的坐牢,都成了故人。」

沉默轻轻点头,他不明白赵贞吉为什么要感慨这个,只好顺口道:「好在还有部堂这样的中流砥柱,撑着朝廷的脊梁。」他只是几句口不应心的赞美,却引得赵贞吉面色一黯道:「恐怕,老夫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为何?」沉默吃惊道。

「呵呵……」赵贞吉惨然笑笑,道:「那曰拙言也在场,怎会不知道为什么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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