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嘉靖叹息道:「陶天师说,朕还得十年的精修,才能小有所成。这十年里,朕是没精力管那些俗事的,还得靠众卿勉力维持啊。」
严嵩颤巍巍起身道:「老臣风烛残年,原本准备告老还乡,现在陛下发话,我就拼着命再活十年,等您神功大成了再断气。」
众人听了,心说,还要再干十年?可真要把茅坑占到底,让别人只能拉一裤子啊。就连城府最深的徐阁老也一阵阵犯晕,就在前两天,两人在内阁聊天的时候,严阁老还说自己实在坚持不住,明年无论如何都得致仕了,怎么没过两天,又准备再坚持十年了?还有完没完?说话还算不算数?
不管别人的怨念,反正嘉靖很开心,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惟中给朕当家,虽然不能说是出色,却也让人放心。」
严嵩呵呵笑道:「只要有钱,老臣一定可以当好这个家。」
「朕修的是长生,不是点金术,变不出钱来。」嘉靖把身子往大枕上一靠,笑道:「不过有人会这招,严阁老好好照顾着他点,银钱上就能宽裕许多。」
「陛下说的可是沈拙言?」严嵩苍声问道。
「不错,」嘉靖点点头道:「沉默在苏州干的很不错,朕都没想到他能克服那么多困难,把个市舶司无中生有,还超额完成今年的指标,这样干实事的能吏,才是我大明最需要的。」说着一眯狭长的双目,淡淡道:「你好好护着他点,别老让那些人找他麻烦……这个宝贝朕还想留给自己的儿子用呢。」
众人不禁凛然,正所谓金口玉言,当皇帝的从来不会信口开河,尤其是嘉靖这种极品,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得仔细推敲,不然非得抓瞎不可。不过这次算是说的很直白了,矛头直指阻挠开埠的九大家,显然陛下已经对他们不满了……听说早些时候,皇上曾单独召见陆都督,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回去后竟命人打了自己八十棍子,很显然是被自己家里牵连了。
所谓九大家,除了陆家,还有『吴严王鄢、周谢冯赵』,全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姓氏,说他们不知道家里人的所作所为,谁也不会相信。却全都视而不见,不过是被亲情厚利蒙住了眼而已。
现在陛下发话了,又有陆都督的前车之鉴……众人可没他那副好身板能扛得住,万一惹祸上身,就彻底完蛋了。便都盘算着,跟家里说说,既然开埠了,就不要再走私了,做点正经生意吧……严嵩不在乎家里人干了什么,他只在乎皇帝的感受如何,便恭声道:「臣遵旨,一定会照拂沈大人,只是不知这次他立下大功,应当如何赏赐?」
「不赏了。」嘉靖摇头道:「二十岁刚出头的知府,已经够离谱了,难道还要让他这个年纪便当巡抚吗?那不是奖励他,而是害他了。」说着淡淡道:「还是压他几年,磨砺磨砺再说吧。」只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压不住的,若是能提前知道嘉靖三十七年发生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把话说的这么满。
当然那是后话……与痛并快乐着的燕京城截然不同,苏州城内处处洋溢着节曰的气氛,市舶司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条便是大大增加了老百姓的就业机会,只要肯下力气,就不愁找不到活干;第二条则是让丝绸的价格翻番了,如此苏州城整个产业链都受益,甚至娱乐服务业也跟着沾光;第三条,全国各地的商货云集苏州城,什么山西的汾酒,杨柳青的年画,山东的大葱,浏阳的鞭,往常只是听说过的东西,现在家门口便能买得到,让老百姓可以置办的年货极大丰富,这年代,全国只有燕京城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二;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沉默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童谣,不禁轻叹一声道:「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身边的三尺笑道:「是啊大人,咱们明天能放假了吧?」
「想什么呢!」铁柱一巴掌拍在他脑后道:「市舶司那么忙,河工也没停,咱们大人会休息吗?」因为没有经验,拍卖行拍出了太多的订单,结果验货发货的人员根本忙不过来,年也顾不上过了;至于吴淞江的河工,为了按期完工,更是争分夺秒抢时间,更是歇不了「也不能这么说。」沉默笑道:「我过年就是各家转转,用不着那么多人,你们轮流放假便是。」
「好嘞。」三尺眉开眼笑道。
这时候马车停了,「大人,长洲县衙到了。」铁柱张望窗外道。